惘闻 X 程然 相遇即奇迹
刊于今年9月刊《大都市 Numéro》
撰文 | 刘星 Cheyne Liu
采访 | 刘星 Cheyne Liu、九间
惘闻的新专辑《岁月鸿沟》是乐队的第九张唱片，收录了过去三年的创作，6首长曲和1首录自于废弃厂房中的人声作品，专辑有一个甜蜜的英文名“Sweet Home，Go!”但很明显的是这张专辑的姿态是将士扬旗再出征，而不是凯旋回程。在黑猫马丁席卷K11之后，在长片相关的展览告一段落之后，程然最近则在准备两个新作品计划，包括录像装置和纪录片，以及筹备纽约新当代艺术博物馆的驻留和个展。 艺术家和音乐家之间的合作，起始于音乐上的合作，后续还会发行黑胶唱片以及画册，未来值得更多期待。
Numéro：杭州的程然和来自港口城市大连的惘闻是怎么相识的？惘闻有一系列与水沾边的作品：《海洋之心》、《黄泉水》、《看雨》、《潮》 等，就没见过惘闻讴歌火焰，是否对水、海、船天生就特别有感觉？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惘闻的气质与河海相通？这与最终决定为航海探险主题的《奇迹寻踪》配乐有关系吗？
程然（下文以CR代替）：我和惘闻的经纪人是非常好的朋友，我也通过她一直在关注惘闻的音乐，他们是绝对中国后摇的王者，而我喜欢这种更具时间性和行动式的表演，他们也有非常独特的气质，非常聊得来，更重要的是他们对为九个小时的电影做配乐充满兴趣，这太疯狂了。
惘闻（下文以WW代替）：通过我们的经纪人孙怡，他们都生活在杭州。说起了这个电影，说起了这个音乐的项目，我们巡演结束后的第一时间就去看了程然在北京的个展，很酷。惘闻的气质与河海的关系，现在想起来的确是这样的，在一个没有海的地方生活超过一个月就会有点不自在。《奇迹寻踪》中最重要的两条线索也是与大海有关联，面对海洋人类的赞叹与绝望并存。
Numéro：新闻稿里说：“5月31日，当程然与其浩大的拍摄团队从雪山、海洋中归来，在北京室内影棚完成最后一个场景的拍摄之时，也是这部极具探索精神之影片的杀青之时。”意思是棚拍电影的最后一幕，伴随惘闻的室内即兴音乐创作？绝对没有排练过吗？
CR：对，我们在做这个决定到演出具体时间的确定大概只有几天的时间。惘闻刚刚结束欧洲的巡演回国，演出的前一晚，我们坐在北京北七家影棚外面的烧烤摊上喝着啤酒见了第一面。对我而言这部电影是漫长的，但其实非常即兴，自由，是有感而发，我想关于这场演出，我们有高度的默契，关于这场演出将会是怎样的。
WW：我们首先看到的是《奇迹寻踪》的剧本以及正式拍摄前的一些环境场景照片，之后就是配乐的构思。影片的最后一个拍摄场景是在北京的阿荣影棚搭建的一个硕大的水池作为人工大海进行最后一组镜头的拍摄。我们去勘查了场地，程然导演和我们决定在最后一个镜头拍摄完成后在水上搭建出一个舞台，做一场不一样的氛围即兴演出，时间是2015年5月31日。之后影片配乐完成差不多是2015年12月份了。
Numéro：即兴演出是为了演出特别定制的，还是从原先的乐句里发展出来的？400米的海景空间造好后是否对双方都有触动而造成改变方案？
CR：实际上这个电影拍摄空间对于音乐演出的难度是非常大的，这是一间超过10米的大厅，空间混响非常强，惘闻完全根据这个环境制造了一场对于他们也是全新经验的表演，当我在现场听完整场演出，我觉得整个空间被他们改变了，这是一场完全为这个巨大空间而作的作品。
WW：原本我们是想要在这里做一个“正常的”演出，但是去勘查场地后就有点傻眼了，因为这个影棚比我们之前想象的大太多了，整个空间混响延时声硕大，演出正常的曲目肯定会浑浊不堪。所以我们觉得应该改变之前的方案，根据这里独特的声音场景去重新设计演出。那时距离演出只有一周的时间了，所以我们回大连后花了一周来构思设定了几个音乐场景框架，更多的内容就让大家现场即兴。因为惘闻之前从来没有做过一个这样的即兴演出，所以大家感觉非常有意思。另外，就是对场地灯光音响的设计如果没有灯光师陈楠和调音师小龙，这个演出肯定也是不成立的。调音师邓成龙说这场演出对他而言，不仅仅是一次调音，更像是一次和声音之间的对话；一次真正的与声音之间相互沟通、交流、反馈的有趣尝试。
Numéro：这场关于海洋的声音对话，是否有反作用于程然的创作？对惘闻而言有哪些新的突破？
CR：惘闻对我有非常大的启发和影响，我喜欢他们在图书馆里录音，用非常规的方式演奏乐器，完美的编排和默契等等，我用他们现场的演出完整录音作为电影的片尾曲，一个多小时的长度，我觉得当观众看完电影，应该再花点时间倾听，甚至可以在影院中睡一觉，在梦中感受音乐带来的潮汐。
WW：现在想想如果没有这场特别的演出，惘闻可能也不会最终做一张更偏重氛围的新专辑《岁月鸿沟》。我觉得这场演出是考验大家对环境以及所处环境中声音的捕捉能力，以及相互间的适应度和支持度。另外它也更像一个命题作品，而这恰恰也是惘闻之前没有尝试过的。最终我们决定把那场即兴演出的录音以及影片的配乐和电影的画册以黑胶的形式发行出来——一套44页包含记录照片及剧照，4张10寸黑胶以及1张现场演出DVD组成的很有意义的黑胶作品，预计在9月份我们会上线音乐以及发布限量画册。这本黑胶画册也正在法国巴黎的A2Z画廊进行展览当中。
Numéro：其实惘闻之前就有一些和电影的合作的先例，娄烨在电影《浮城迷事》中用了你们的《隧道》，收录在电影原声里，《推拿》片尾鸣谢了你们，但是音乐好像没有直接用？另外听说《Lonely God》是你从北野武的电影意象里得到的灵感，还是搞错了，其实是我们的小零食浪味仙？
WW：因为惘闻大多都是纯音乐作品的关系吧，所以可能更适合电影画面。我们没有和娄烨导演接触过，很多年前他们的制片和我们当时的经纪人小赵有过接触，我们授权了他们几首作品的使用。乐队第一次排出来《Lonely God》雏形的时候，就让我一下子联想到《菊次郎的夏天》里面的很多场景。而这个名字其实是在一个朋友们的生日聚会上才想到的，也就是歌曲前面嘈杂的人声采样中的某个人提到的。
Numéro：能不能谈谈你们各自的观影习惯，喜欢看什么样的电影，最近看了什么片子？程然，你以前的作品也挪用过电影《发条橙》和《百万美元酒店》的音乐，最欣赏的前三位电影原声作曲家是谁？
WW：倒是没有什么特别风格的喜好，过去几年因为在回声图书馆经常会做一些中国独立导演的纪录片的放映交流活动，所以耳濡目染地看了一些，都非常喜欢，特别喜欢林鑫、周浩、马莉。总之，中国独立纪录片真的好棒。
CR：太多优秀的音乐被用于电影之中或者音乐人为电影创作，我印象最深的或者影 响我自己的几部分别是：一.《 扎布利斯基角 》（安东尼奥尼，1970），片中平克弗洛伊德为其配乐，里面发生了很多故事，合作一拖再拖，甚至不欢而散，但丝毫不影响这部伟大的电影和伟大的音乐是天生一对。二.《离魂异客》（吉姆·贾木许，1995），尼尔扬的电吉他配乐贯穿始终，不可替代，是德普饰演的威廉·布鲁克的苟延残喘的灵魂，顺水而下。三.《亡命驾驶》（尼古拉斯·温丁·雷弗恩，2011）瑞安·高斯林主演，由Cliff Martinez配乐。我不知道为什么选择这样一部类型片和它的音乐，我完全沉浸在电影之中，察觉不到音乐或是剧情的存在，只有亡命驾驶，爱情和复仇。
Numéro：10年前，惘闻说过很喜欢比利时乐队Tomàn。和像Tomàn的Vlaeminck两兄弟、Godspeed You！Black Emperor吉他手Efrim这种早年很推崇的音乐人合作，对你们有什么帮助和影响？
WW：2010年Efrim给我们《L&R》那张专辑做了混音，因为是远程合作，所以比较遗憾没有得到更多的了解和学习，通过几次电话，感觉他是一个特别热心又平易近人的音乐家。同Tomàn的Wouter与Lode兄弟两人的合作非常愉快，他们两个特别风趣，让本来比较紧张的前期录音工作舒坦了很多。短短的10天录音，我们从他们两个身上学到了特别多东西，不管是录音经验或者是对编曲以及音色的严谨细致，我们都受益匪浅，相信这次的合作让乐队每个成员在音乐道路上都进步了不少。
Numéro：敢在国内做一张不以旋律取胜的纯器乐专辑，甚至刻意弱化了旋律优美性，是不是意味着对自己的人气充满自信？
WW：其实就是一个本身状态的表达，对过去的这段时间音乐上想法的一个梳理。没有人会是一成不变的，也没有人真的愿意去做一成不变的东西。对惘闻来说，总是希望通过每张新唱片把过去一段时间对音乐的某些新的想法和认识整理出来。总之，我总是对下一张唱片充满了兴奋劲儿。
Numéro：2008年惘闻在上海演出的时候宣布以后每年都要来上海演出，不会死掐跨年巡演的日期，基本要做到。当年你只是像大多数音乐人那样客套一番，还是暗下决心？今年的新专辑巡演依旧爆棚，比如深圳B10一票难求，有些场地要限流。会不会考虑多试试更大的场地，甚至不同类型的场地，比如音乐厅？
WW：我喜欢在上海演出的气氛，不管是育音堂还是MAO都让我很放松，对我个人来说，感觉过去这些年演出状态最好的场次大部分都是在上海。直到现在，我们2006年第一次去上海在哈雷酒吧演出的印象还记忆犹新。我们其实还是喜欢在相对小一些的场地演出，会感觉和观众距离更近一些，那种表演的感觉也会少一些，场地对我来说不是秀场，而是用音乐连接音乐人和听众的平台。这次巡演观众都很热情，很支持，但我也不觉得会有更多的听众，毕竟惘闻的音乐也不是一种主流。不过如果场地大小的确受限的话，我们以后也会像这次在北京一样，可以在同一个场地做两场演出，保证大家观看演出的感受。
Numéro：未来你们之间会不会合作更多即兴表演？有没有考虑过出一张所有曲目首尾连接形成一首曲子的概念专辑？或是还有其他的合作计划吗？
CR：惘闻基于《奇迹寻踪》出版了四张黑胶，我们在巴黎做了第一次展出，之后也会在更多的国家作为合作去尝试更有意思的展示。我十分期待未来能与惘闻合作更多疯狂和自由的项目，百分之一百确信。
WW：如果有更多有趣的场地和空间以及合适的项目的话，我们肯定还会做的。我们现在正好在新专辑巡演的间歇中，大家在准备和排练更多新专辑的素材，等到更多的素材差不多后，我们再具体决定做一个什么形式和概念的专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