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tt Berninger(1971-)在纽约曼哈顿SoHo区一干就是8年。在一家百来人不大不小的公司为大品牌建站,从初级设计师起步,一直做到类似创意总监的头衔。打工人有了一点点成功人士的气息。白天在纽约最贵的地段喝咖啡,每天下班后步行去Mercury Lounge看演出,眼瞅着90年代一批优秀乐队成长起来。
Matt正是在Mercury Lounge看了The Strokes最初的七八场演出。喝个小酒放松一下,看着比自己小7岁的Julian Casablancas瞎蹦。台上这群公子哥即将在新千年之交引领纽约后朋复兴浪潮,那几晚的经历会成为谈资。那年是1998年,Google刚刚成立,电视台依然是主流传播媒介,Pitchfork还是个blog。
Matt辛辛那提大学的同学Scott Devendorf(1972-)也在纽约打工。Scott是那种捧哏型好友,无论Matt说了一个多烂的笑话,Scott都会笑。他们一起学设计,一起看演出,一起组乐队。有时Scott会感慨,我们不玩乐队好多年了。每天在办公室当白领,按部就班打工挣钱看演出,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还是有抑制不住的悸动破土而出,世纪之交仿佛是一个应该做出改变的时刻。终于,在而立之年到来之前,Matt决定出道。虽然他不会乐器。他曾在大学里组过乐队,但就演了两场。一场在食堂,一场在同学兼队友Casey Reas家的地下室。
不知那时的Matt有没有料到,他的第一张专辑将在他30岁的时候发行。那年是2001年,纽约9·11震惊全球。而同年,Casey Reas将推出帮助艺术家进行多媒体创作的新语言Processing。
当Matt做出改变人生的决定时,Scott显然陪着他。Scott找来了弟弟Bryan Devendorf(1975-)当鼓手,当时已经从凯斯西储大学毕业。Bryan找来了儿时好友Aaron Dessner(1976-)。Aaron比Matt小5岁,他在哥伦比亚大学学习欧洲现代史,人也在纽约。一群来自俄亥俄州辛辛那提的好朋友在纽约聚集。
和Scott一样,Aaron也是Matt的捧哏,拍照要站在Matt旁边。在他眼里Matt是世界上最酷的人,音乐口味超棒。风趣幽默,又有创意。Matt就是电影里的绝对男主角,所有人都爱他。虽然除了Matt之外的所有人都从小学音乐,但最后的拍板重任落在了男主Matt身上。他不喜欢就过不了,他只给他有感觉的曲子填词。
他们很快就开始创作第一张专辑。这个过程太爽了,Aaron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的双胞胎兄弟Bryce Dessner从巴黎拽回来。Bryce在耶鲁大学学习作曲,毕业后选择读研。他还在Steve Reich和Philip Glass的乐团里演奏。理论上他的成长路线应该是成为作曲家,但什么也比不上Aaron的召唤。
Bryce回纽约的时候,他们已经捣鼓了2年。Bryce果然也加入了Matt夸夸团,觉得Matt英俊有魅力,人超好。2001年,Alec Hanley Bemis、Aaron、Bryce一起在纽约成立了自己的厂牌Brassland,并在该厂牌下发行了The National的首张同名专辑。
很上头的意见领袖Matt做出了重要决定:辞职做音乐。但大家没有钱。首张专辑Pitchfork给了6.6分,口碑一般。自己独立发行的专辑营销等各方面都跟不上,卖不出几个钱。
Bryce回忆说他教小孩吉他,在Aaron那边接电话。在Steve Reich和Philip Glass那边演奏反而是一种放松。在最困难的时期,是Matt和Aaron支付了全部费用。一位设计师,把多年积攒下来的血汗钱倒贴到回本情况不明的音乐创作中,养活一大家子人。Matt、Scott和Aaron在巡演后不得不去所有自己认识的科技公司做兼职,因为演出也不来钱。全职做音乐还是一个梦。他们像所有年轻乐队一样,四处演出,比如为Clap Your Hands Say Yeah暖场。所有人都为Clap Your Hands Say Yeah而来,只有个别人在演出评论里提到The National其实演得更好。
他们跟着The Walkmen巡演,在一旁偷师。几年后《Boxer》(2017)中的《Fake Empire》就是Bryce在佛罗里达宾夕法尼亚The Walkmen的巡演后台写的。旋律灵感是在Philip Glass那边演奏的时候得来的。
那会儿他们还没有自己的录音室,有一次录制被要求中断3个月,因为Interpol要过来录《Antics》(2004),还好Interpol最后调整了计划,否则他们就要乖乖滚蛋。Matt发现美国人好像并不喜欢他们。也不知道这个黑洞还要吸多少钱。
是法国改变了一切。他们认识了法国摄影师Mathieu Saura,也就是Vincent Moon,著名的Take Away Shows系列拍摄者。他在巴黎Nouveau Casino为The National张罗了第一场法国演出。他邀请了他认识的模特、演员等等一大堆人。场子可容纳380人,门票售罄。全场都疯了。那一夜,所有掌声都属于The National。全球最大的独立厂牌联盟贝格集团旗下的英国厂牌Beggars Banquet的经理Roger Trust立即发誓要签下The National。将近20年后,他们已经在能容纳2万多人的纽约麦迪逊广场花园开专场,Patti Smith作为嘉宾,或者在日均8万人的大型音乐节压轴,但他们还是会对记者说,最难忘的是第一场巴黎演出。
他们的朋友Brandon Stosuy在Pitchfork上为第二张专辑《Sad Songs for Dirty Lovers》(2003)写了篇8.4分的评论,这是他们最初的好评。第三张专辑《Alligator》(2005)转投Beggars Banquet旗下发行,开始有了一些眉目。
第四张专辑《Boxer》(2007)是以一种类似于封闭集训的方式创作的,他们所有人住在一起,搞集体创作。气氛更像是一个大家庭,大家的亲属也在一起。Matt每天看Carin Besser起床企图按时工作,但从未成功。然后她为了写歌熬到很久,每天都很累。
黑魔王成了Matt众多昵称之一。因为他整日闷闷不乐,愁眉不展地转来转去,一边转悠一边写歌词。身为《纽约客》编辑的Carin Besser帮他把关歌词。从女友到妻子,多年来她一直出现在专辑的工作人员名单上和巡演纪录片中。和以前很朋克地高呼我脑子坏掉啦不同,Matt现在不会尖叫,他喜欢用不同的姿势唱歌,躺在地板上,窝在椅子里。这次很多歌只是想要写写远离烦恼。和爱人一起在家里喝喝酒,抽抽烟。《Apartment Story》讲的就是他俩的爱情故事。
最初几年伴随着后朋复兴最鼎盛的时期。Bryce想要听起来不像那会儿当红的R.E.M.、Radiohead、Wilco、Interpol,或者The Strokes。Bryan认为,理解他在做什么的关键是理解他们听的乐队,比如Joy Division、The Cure、The Smiths、The Walkmen。《Mistaken for Strangers》鼓的灵感来自于Interpol的《Take You On a Cruise》。《Squalor Victoria》有点像New Order的《Age of Consent》,但是放慢了。Matt比较随性,写歌就像钓鱼,愿者上钩。
这个家庭作坊第一张专辑封面上是Scott的弟弟Bryan,第二张专辑封面是Scott的妻子。第三张专辑封面是Scott的伴郎,也就是Matt,Vincent Moon拍的。这回《Boxer》封面是全员在制作人Peter Katis婚礼上演出的照片。
Bryce还叫来了朋友兼邻居Sufjan Stevens帮忙。Bryce在Sufjan Stevens的乐队里帮忙演奏,Sufjan Stevens很自然地过来帮忙。
他们在纽约布鲁克林Jess Dessner家的二楼客厅开了第一次《Boxer》试听会。那里现在是Bryce和Scott住的地方。当时Sufjan Stevens也在。放完后所有人一言不发,气氛尴尬。Sufjan Stevens说了句,以后不要再让我做这种东西。很显然他食言了,他前后参与过至少4张The National的专辑。
历时13个月,《Boxer》终于完成。随后《Fake Empire》被奥巴马团队选为竞选主题曲。2008年,奥巴马当选美国总统。The National,这支被中国乐迷称为国家队的美国独立乐队凭着这张专辑迎来了属于他们的时代。这年Matt 36岁,一切才刚刚开始。
Ryan Pinkard在后记里说,自己第一次看The National演出时17岁,现在也有30多岁了,The National伴随着自己一路成长。谁又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