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里法：欧洲最南端的假想天堂
最初并没有想去塔里法（Tarifa）。只是想从安达卢西亚经直布罗陀海峡水路，一路向南抵达摩洛哥，假想沿着摩尔人的足迹走一遭。但这条抽象的路线具体落实起来也是有很多选择的，比如可以从英属直布罗陀（Gibraltar）坐船去摩洛哥。我们确实从马德里沿着LP所说的西班牙最美火车线（一路向南，其实纯属凑巧），经拉曼查、到达安达卢西亚的阿尔赫西拉斯（Algeciras），辗转抵达拉里内阿-德拉康赛普西翁（La Línea de la Concepción），打算从那里进入直布罗陀。
率先看到的就是直布罗陀巨岩了。这巨岩是海格力斯之柱（Pillars of Hercules）之一，另一头就在摩洛哥。抵达直布罗陀然后从这里进入摩洛哥仿佛可以假装自己来到了古人眼里的世界尽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浪漫。Beirut在2015年刚巧有一支MV《直布罗陀》（Gibraltar），在布满垃圾的无人海滩边走着，海鸥和无尽的大海，小清新的调色，头一句便是“一切都会好起来”。这种苍茫感真是太舒服了。不过那地方是太平洋的一个漂浮的垃圾岛，根本不是直布罗陀。现实中的直布罗陀也完全不是这种色调。从西班牙这一侧看过去布满了毫无生气的黄色住宅楼，很普通的游船，全盘英化，一波欧洲小朋友组团过去海滩一日游。由于要先走过直布罗陀机场的跑道才能进入直布罗陀，这一侧只能看到各种基建。不过我的直布罗陀之旅尚未开始就已经结束，不苟言笑的英国签证官在西班牙签证官笑眯眯地保证我们可以再次入境西班牙的情况下，依然以西班牙不许我们返回为由拒绝放行。
直布罗陀像突出的尖头皮鞋直插入海里，只有一小段和西班牙相连。机场小，班次少而贵。在英国脱欧投票的时候直布罗陀老百姓投了反对票。如果针对欧盟成员国没有方便的出入境政策，他们将会非常不便利。
想来这个被英国人占据着的军事要地对西班牙来说是不是如鲠在喉？直布罗陀的存在意味着这一片区域都将不能得到充分开发。我们所在的直布罗陀对面的西班牙港口拉里内阿-德拉康赛普西翁就是一个比较新的社区，主干道上就有好几家中餐馆，大大的汉字、面向游客的酒吧和一模一样的居民住宅模糊了地理概念，没有什么特色。
英国人打破了我的美梦，把我们从这个蓝旗码头逼走。
但我们也可以从阿尔赫西拉斯直接坐船去摩洛哥。剧情的转折点是我在airbnb上发现了一套位于国家公园之内的白色嬉皮别墅，这别墅让我们果断改变行程，准备在塔里法多滞留几日。事实证明房东说的都是事实，对荒野爱好者来说，塔里法就像天堂。所以在从塔里法坐船半小时即可抵达对面的丹吉尔（Tangier）进行一日游，而且我们手持申根多次签的情况下，硬是没把塔里法当中转站。无视“摩洛哥电信”持续不断地对我的手机发出召唤。
荒野追寻是一种很难放弃的追逐。Beirut很多MV都是在海边或者杂草丛之间拍摄，跑遍世界各地并且长时间扎根东欧、中东、巴尔干半岛一带的Zach Condon对此没有解释太多。这也无需解释。区别于一看就没怎么用心施工的普通民宅，全世界都一样口感的可口可乐、精心布置的商业街，每片荒野的差别要大得多。植物是千姿百态的原住民。
塔里法有很大一片国家公园。这里曾经是弗朗哥时期重要的军事要地，他老担心对面非洲人又打回来是不是杞人忧天？不过话说法国和比利时某几次恐怖袭击的主犯是摩洛哥人。往前追溯得远一点，就位于港口旁边的塔里法城堡建于960年阿卜杜拉赫曼三世时期，明显带有防御技能。阿卜杜拉赫曼三世拿下了摩洛哥，在千年前塔里法就是军事要地。地理位置决定了这里不仅是两个大陆的分界点，还是两个宗教阵营的分水岭。
后来弗朗哥下台，炮台也被拆除，留下防空洞可以玩，还军事基地为国家公园。
这意味着我们所在的这一片土地非常幸运，没有任何工业痕迹，也没有大规模现代化农耕，全是免费开放的超纯净海滩和自然生长的野花野草。人们搞了点自给自足的农业，在海边放放牛。有时候徒步，有时候晒太阳。慢慢形成了一个嬉皮社区。
我们经常说，你要相信嬉皮的选择，因为他们最懂享受。住在著名的嬉皮之都丹吉尔对面，既可以不受影响地享受直布罗陀海峡的美景和大海，又可以享受居住在欧洲的便利。哪天想要去丹吉尔爽一把，也可以一日游。我们的屋主坐享这一片世界，特意在面向非洲大陆的一面墙上开了超大玻璃窗，让我们可以坐在摩尔式坐垫上，拍打着非洲鼓，用着塔吉锅，风雨无阻地欣赏对面非洲大陆连绵的白山。他设计了一个有遮荫的户外花园，以供休憩聊天。浴室也全部开好窗户，无时不刻不在制造享受眼前景致的机会。
根据谷歌地图显示，对面应该是Jebel Musa，里夫山脉的一部分（Rif）。有一种说法是Jebel Musa是两座海格力斯之柱之一。所以我一下子看全了？这座标准中文名都没有的山有着无法形容的美。在我们停留的那几日里，它无时不刻不在变化着。有几次在晨雾和暮色中是那么朦胧，那么柔美，仿佛随时可以幻化不见。有几次变得清晰起来，又是那么伟岸、庞大。从第一眼看到它的那一刻开始，靠近了看也并没有很高大的直布罗陀巨岩就已经被抛之脑后。层层叠叠，或许有些接近海明威描绘过的白象似的群山。有时候又完全不是这样。到了夜里，对岸灯火通明，灯光好像都能照射到这边。抬起头，头顶星星照亮大地。
房东还搞了一块自留地，各种绿叶菜，允许住客免费采摘实用。有个暖棚，不种大麻怎么算嬉皮？不吃素怎么算标准嬉皮？这已经属于必须要满足的某种期待了。面海白屋，整洁的菜地，生活垃圾分类处理，有机垃圾直接灌溉。这么接地气，此时该派出陶渊明，公众号爆款文标题可以写：你还在吸雾霾？他们正在逃离北上广！X0后放弃高薪迁居农村，阳春白雪，自给自足，有山有水有沙滩！反都市化、反全球化，如何如何怡然自得。事实是这块菜地只能补充一部分蔬菜，我们还要问房东借调料，去超市买生鲜海货牛奶麦片，而且红酒永远不够喝。都市人离得开农田，离不开大型超市。悠然南山下也是没有的，打开自带的无线音响和彩球，电子音乐放起来，秒变Club。
我们和当地人聊了聊音乐。小哥不出所料推荐了一些西班牙歌曲。出人意料的是在这个都看不到亚洲人的边陲小港口，和就那么几个小哥聊天，竟然有人去过上海，还能在车里聊起虹口区的街道。说小笼太好吃了，问我们做晚饭的时候能不能做一点。解释了一通这件事为什么不可操作，为什么在这里只能做烤鱿鱼、意大利面、牛油果色拉之类的东西。
在那几天里除了吃喝，我们还做了2个方向的徒步。沿着海滩看山看水，进入城区，然后上山绕回来。吃着琉璃苣，沿途看到大量菊科植物、长得有些夸张的龙舌兰（某酒，没错）。对徒步来说，这里难度很低。高山在海峡对面，塔里法总体来说地势平缓。加上有农耕，以草坪、沙滩、岩石为主，道路干净，说我们在饭后散步更准确。散散步爬上爬下躺一躺，沿着海岸到灯塔去。最终被活生生的塔里法包围。
与之形成对比的是直布罗陀海浪湍急。直布罗陀海峡在北大西洋和地中海的交汇处，和内陆河比起来，温柔不了。在五月佳季，我们跟着德国人的船出海看鲸鱼和海豚。各种品种，数量庞大，科普了半天也没能认出几个。这是一个充满新鲜感的陌生世界。顺理成章，这里是西班牙著名的滑浪风帆（帆板、Windsurfing）圣地，城里到处可以看到帆板等较为激烈的水上运动设备出租。我们的房东自建海景房的一个原因就是，他曾经是帆板运动员，参加过奥运会的那种，他有全套工具，有空还会玩一把。现在的职业是摄影师。真是一位完美房东，除了房子美到哭，他还很适合在airbnb上进行技能交换。可以聊水上运动、丹吉尔、嬉皮、种菜、摄影、美食、塔里法历史、澳大利亚。各地玩一圈，还能有一块地归他，有根可寻。
我现在就像英国人一样每年都来西班牙度假晒霉。在西班牙寻找着高度文明的悠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