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

L失眠了。

两点还觉得被子太热翻来覆去不是好兆头。L觉得下雨天尤为容易呼吸困难。

L脑子里都是柏林犹太人博物馆的影像。破碎的六芒星,白色柱体,弯折的墙壁,错乱的空间。早点铺,观景灯。白光,阒无人迹。全市突然伫立在眼前的空白,一个层层叠叠的景,不真实的蹉跎岁月。

迷迷糊糊中L听到有人在叫“开门”。熟悉的声音。房间里洒满阳光但L爬不起来。她盯着门看,单用眼神开门。

“我不进来了,我来送一样东西。要么我从门缝里塞进来。”

恢复寂静。

L朝门口看看,果然有一张纸。她被迫从被子里爬出来,拿起纸。是一张A4大小的纸,对折,打开来上面用H型号的铅笔写满了字母,落款H。L看到落款笑了笑。

L倚着柜子,坐到椅子上,肘支在圆桌上,翻那张纸。字母这东西真是玄妙。荷兰语中字母t在单词中的发音近似德语中的d,而荷兰语中的d发音并不近似于 德语中的t。德语中的v发音近似英语中的f,而英语单词中字母v的发音德语中用w来完成。L一直觉得语言这个东西非常混乱,文字游戏真是天才们玩的。

随后L穿上衣服约朋友一起吃早点——或者说午饭。朋友穿了一件鲜红色短尼大衣,双排钮。L觉得这件衣服衬得朋友更白了。衣服很好看,不幸撞衫比较多,绝对不能买。

朋友说她要结婚了。L脑中帮朋友选文胸的场景和柏林犹太人博物馆的外墙以老掉牙的蒙太奇手法交替出现。选文胸那会儿两人还都年轻。L的青春都浪费在年轻上了。

L想着朋友洁白的皮肤说:“那结吧,现在大学里可以结婚啊,还等什么呢。”

朋友不语。

“我还记得你站在阳台上的样子,”“那事……”“那时候你真是好爱他。”

朋友笑了,“我记得当时你站得最远。”

“居然注意到我了?我收回刚才的话,看来当时你不够爱他。应该只注意到他才对的。”

朋友喝了一口红茶。

L吃饱后柏林犹太人博物馆的幻觉终于不再出现。朋友找到有回应的爱了,当年11岁时的开端何等苦涩。

“我想毕业后再结婚。我父母觉得太早了。”朋友说,脸向窗外。

窗外什么景致也没有。道路还在施工,都是城建标语,真不应该坐在靠窗的位置。

L是岔开话题的高手。L说她听说有家所谓的野生动物园用一般动物园人造猴山单独圈养猴子的方式养着一群猴子。那猴子真是没有猴权啊,关禁闭一样。偏偏 那家动物园想出了一个猴山生存挑战的活动,让三男三女与猴同吃同住五日,各赏11888元人民币。园方限制上洗手间的次数,一日两次且定时;不供给食物, 猴子吃不饱有单独加餐,人没有;水源就是猴山池水;不允许人吃有人丢弃的食物,这大概为了防止某男女友冒充成游人向下丢弃莎琪玛。园方一边挑起人猴争斗, 一边说这个活动维护了世界和平。

L说最近还发现自己叫得上名字的民营医院几乎都是同一个人开设的,此人正被通缉。因为他旗下的一家医院近日被查封了,那家医院用一台并不存在的德国进口仪器给几乎所有前来就医的女性动了不孕症方面的大手术。

L对朋友说,世界已经混乱了,找到一个爱人多少还能有点慰籍。

“每登陆一个地方,无论峰顶极地还是月球,人类就喜欢插一面旗帜,没发现一块处女地,我就想,又一个美妙的地方被玷污了。”

L突然很想知道纸片上写了些什么。

纸就在包里。L已经把它拿了出来,在桌下犹豫了一下,然后还是放到了桌上。朋友猜那是不是情书。L打开,是诗。又不是诗。

L很努力地看那几个字,浅灰色的字从白纸上凸现出来,越来越深,很快就要看清楚啦,有一个单词格外突出,menses?还是senses?

L突然被一阵剧烈的敲门声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