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查德·耶茨(Richard Yates)的短篇集《十一种孤独》比雷蒙德·卡佛(Raymond Carver)的短篇小说自选集读上去要好些。这两年卡佛突然不自然地红火了,连出几本集子。但任何一本我都没法看完。比如我看过《收藏家》后想要张圆了嘴装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可惜失败了。本周《外滩画报》上徐芜城写的《平庸的小聪明作家》恰如其分地道出了我的心声,我想我可写不到这么准确。
这篇文章讲出了我为什么对卡佛没兴趣的原因:我觉得相对而言要写出像卡佛这样的文章不是难事。我的意思不是自吹自擂自己写得比卡佛好,而是说比卡佛写得好的人多得去了,如果一个初出茅庐的文学青年把卡佛作为人生目标不是一件好事。卡佛写成这样可能和他的经历相关。一般而言,劳碌一天后很难集中精力写作,如若写了,也很难写得厚重。而且卡佛这么些短篇也必定不会篇篇都是呕心沥血之作,也包括习作和“应急派”作品。是,是有许多著名的“业余作家”,但卡夫卡们的干扰其实并不多,不需要加班,不会累得半死,不会每个小时都有人突然出现在身后,问他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或者只是看着他写作。有些事情不是愿不愿意、想不想这么简单。可能卡佛本人有更宏大的写作目标,但他最终没展现出来。和熟悉的小人物唠家常,唠到结束,我始终没看到他对更高境界的追求。我会敬佩穆齐尔、福克纳这样的作家,像卡佛这样的作家如果你没读过,一点也不可惜。读完林·拉德纳(Ring Lardner),我只能记住《一面之辞》。读了卡佛只记得吸尘器,读了保罗·奥斯特只记得小扁豆汤。不要被书商蛊惑,还不如看莫泊桑。
我曾看到一篇赞美卡佛的文章说,看卡佛必须看原文,尤其在你觉得译本令人失望的时候。因为卡佛精妙的语言,读译本是体会不出的。但这种说法本质上赞同了卡佛除了有点语言技巧外无一是处。可卡佛又毕竟不是E·B·怀特(E.B.White)。对吧?
相较而言,理查德·耶茨稍微好点。《与鲨鱼搏斗》感同身受。却也不是足够有魅力的作品。篇幅适中,上班途中正好看掉一篇。闲暇时间看看理想破灭的悲惨故事还是挺令人轻松的,但收获不多。一下子出了好几本耶茨的书不知是福是祸,他应该不可能广泛畅销。《革命之路》这部电影也是有人反映看不懂的。电影对小说出版的带动具有短时性,风刮得太快。
算上卡佛那个,最近几个月我陆续看了好几本不令人满意的小说,比如《路》、《除了幽灵,别无他物》。有些恐怕再也看不完了。权当上当受骗。昨天开始翻阅布鲁诺·舒尔茨的《鳄鱼街》。余华等人拿卡夫卡当幌子,虽然舒尔茨翻译过卡夫卡的作品,二者文风却是如此不同,完全无法和卡夫卡联想到一起去。书腰一如既往恶心。阅读初始整个心情已被破坏。
看舒尔茨,我只是想转投幻想稍微多一点的作品,耶茨太实际。他会和你讨论男主人公的月收入和稿费。其实可以穿插写一写幻想家们的各种想法,可能更有趣。比如说我现在有个想法,想要成为小说家的朋友们不应该无止尽地练笔,应该有目的、有规划。不是说目前有怎样的水平就写怎样的东西,而是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写怎样的作品,努力写出能够达到自身期望的东西。在读了《学生特尔莱斯的困惑》后这种想法愈来愈强烈。一开始肯定有些稚嫩,作品扭捏地够不到期望值,但那些思考不会湮没,而且这样才有坚持下去的动力。我不相信没有个人审美癖好和文学理论支撑(不一定做过理论研究,但是对技法有独到见解、有癖好)的人能创作出一流的作品。
不过有些事情是比较实际。比如看到一场令人满意的演出时,我会忘记自己花了多少钱。但看了一场糟糕的演出后我会狠狠记得自己花了多少钱。上月底好几位朋友看完小车都不满意,有些人很愤怒。为什么会愤怒呢?我分析我个人的愤怒,是因为价格偏贵,根本不值这个价;因为我曾经喜欢过,而他们的表现低于我的期望值。一个我一直鄙视的垃圾乐队再烂都不会让我愤怒,因为他们的演出我根本不会去看,我已经把他们从我的世界里踢出去,所以我不会愤怒,我会觉得这件事情与我无关。这次我怒了,其实在怒自己。
对他人,应该明白青菜萝卜各有所爱,有些人(比如愤青)这也看不惯那也看不惯,总是拿着自己的审美尺子去衡量别人,这种人很不开放、很狭隘。对自己,应该对任何瑕疵表示愤怒,维护自己的审美观,有些人(比如文艺青年)这也喜欢那也喜欢,别人喜欢什么他就喜欢什么,这种人很平庸。我看到骂这种人的人好像比这种人本身还多,其实因为无艺术细胞的中产阶级风格人士一般都自以为很有品位,他们不大吱声。
有些事情没什么好多说的,但我总觉得我关心的国内小说类图书和独立音乐都过分和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