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再为该死的大多数讴歌任何东西了。”
“哦?为什么呢?”我望着这位朋友。他正往嘴里塞一根烟,牙齿几乎要把可怜的烟咬破。扫视了一下桌子,划了几下都没有划出火来。
“该死的火柴!你这就没有打火机么?”他瞪着我。
“你知道我不抽烟的,火柴也只是点蜡烛时偶尔用用。”
“偶尔用用!”我帮他划亮火柴,免得他再瞪这瞪那。
“好吧,都搞不清楚过去到底是谁一直划不亮火柴了,现在轮到我啦。”他深吸一口,吐出的烟雾混浊得很,往上升了一小会儿就坠落到桌上。我突然很想问他自己的打火机到哪里去了。
“你知道么,现在已经没人看这种东西了。”
“不会啊,不是卖得很好么?”
“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大部分是怎么卖出去的。”
“但这也说明作品有价值。”
“噢!价值!”烟被生生折断。眼前袅绕的烟雾随着烟的熄灭越沉越下。正当庆幸烟雾消失的时候他划起了火柴,点了下一根。
“妈的,都是劣质烟。”他顿一顿,我不敢插话。“你知道我儿子怎么说的么,他说这种虚假的故事骗骗小孩子都不够,那只是,那只是……(又深吸一口)只是政治家的道具!好家伙,肮脏的政治!骗局!都是骗局!”
“他的话你也放在心上?别抽了,已经抽太多了。”
“他只不过是其中之一!我知道很多人都这么想。这个老家伙根本搞的是无聊透顶的腐朽的艺术,哦,不,根本不是艺术,只不过是谋生……对就是谋生,顺便帮着某些人说话,像狗一样说好话!”劝说无用我便伸手阻挠他抽烟,但是没有成功。
“谁说得这么恶毒了?没有的事,不要胡想。”
“我知道他怎么想的,他怎么想我会不知道?他说我这一套过时了,这种有着严格规范的,煽情的不切实际的文章。你知道他崇拜什么?他说宁愿看小学生写的 洗手帕的故事也不愿看我写的讴歌善良和正义的东西,我的天!我现在是古董了!你知道他昨天和我说什么?他说他听贝多芬时的感觉和Alex是完全一样的!不 要打断我的话(他伸手摆了摆),这个恶魔说他早就厌倦他的父亲了,厌倦这个城市,厌倦他自己的脸,尤其是鼻子――你知道这是我最自豪和骄傲的地方,长得和 我的那可真是像,他说要远离这里过和流氓毒犯老烟枪一样的日子去。这叫什么话?你说这叫什么话?那些电影小说音乐联合起来把我的儿子夺去了!永远夺去了! 我还没说厌倦他倒先行动了!”他手舞足蹈地站起来,大力挥动右手,敲击桌子。真怕他马上跳到我弱小的桌子上去。
“不要激动,别这样,坐下。”我拉住他。靠近他的时候更容易闻到他身上的烟酒味,于是待他坐下后我马上又回到桌子另一边去。“不要这样,你这又是何苦呢?我又不是没见过你儿子,没看过他的文章。很有天赋,很有自己的一套理论,简直是个天才……他真的说这种话了?”
“你也信不过我?”
“不是,只是没想到。他……真的要离开这里?”
“不知道。我再也不管他了。”这时候他瘫在桌子上。
“我每次写点什么的时候都想,这下又是一篇杰作,我对自己有信心。每次都认真听取别人的意见,虽然我喜欢听好话,喜欢别人也说这真是一篇新的杰作。但 他说我虚伪。他说他从来不在乎别人的想法,他是完全独立的他,而不像我一直为了别人去写,还想什么主题,想什么文以载道。他说他是自然流露心声,而我写出 来的东西已经在牛胃里来回好几遍了。”
“他真这样说?这倒是蛮符合他的性格的。”
“噢,看看呐,你居然笑了!”
“不是不是,不是笑你。”我止住。
“笑吧笑吧。要歌颂恶也轮不到他,他小子算哪门子魔王?这社会的恶和混乱我见的还少么?你说,还少么?我凭什么有现在的地位?这容易么?哪天一不留神都会立即倒下去。”他企图再来一根,但是我拿着火柴不放。
“我准备转换风格,不再为虚无的人民讴歌那些荒唐不人性的东西,我搞的是艺术,不是政治。不要这么惊讶地看着我。你看着吧,我还有不为人知的潜力,我的目标是什么?名垂千史!名垂千史!”
“就为了他这几句话?”
“你不是说他是个天才么?年轻人口味变了不是么?”
“天才倒是天才,但是……”
“他妈的关键他说到我痛处了。”他猛咬了一下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