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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agile Live @ MAO

九间_

嘉宾:No One Remains Virgin、Grace Latecomer
9-24 21:30 – 0:00

演出开始时场内只有10名观众。我记得2008年第一次看Fragile现场,小小的Live Bar破败归破败,倒是水泄不通,几乎无落脚之地,现在回忆起来颇为温馨。那日观众数过百。听闻Fragile前一日在苏州也有70名左右观众呢。没想到上海的后摇市场已经萎缩到此种地步。50元的票价对应三个乐队的足量份额,嘉宾还是人见人爱的苏州后摇牛队Grace Latecomer和香港极端同胞NORV。就算次日非休息日,那也该有同学来捧场。豆瓣又一次出现活动参加人数不实的情况。如果哪个组织方还相信豆瓣那些“炫耀派”那真是瞎了眼了。

人少的时候NORV这种据说属于极端流行(Extreme Pop)的乐队就比较不能High起来。无法点燃台下观众的怒火。由于话筒不是很可爱,而且我本人港剧看得还不够多,导致听不清也不明白在唱什么。器乐的可指性本身是不明确的,于是干听音乐还比较正常。谁料最后一首配了个相当暴力的Video,虐待加食人,总算是暴露了乐队的创作核心。如果看着Video听他们的音乐,那音乐就变成了逍遥的背景乐,很反讽。事后我在网上翻查了下资料,NORV原来非常有香港特色,也确实“不符合”本地区建设和谐社会的“基本规范”,做得比北京某些朋克乐队(如兵马司旗下某些)更极端。问题是,地域特色过于明显会否增加理解障碍?为了把事情说清,是否真需要如此没有美感的Video?(非尺度问题,而是美学问题)

Grace Latecomer今次中规中矩吧,大叔已经达到那种演砸比演好更困难的层次。但是没有第一次看的时候那么震撼,也就这样吧。大叔平时未免过于“散漫”,演出啊出唱片啊等等事宜都是拖拖拉拉的,急死人了。

主角Fragile登场的时候场子里人数达到最高峰——也就多了几个人吧,算上吧台后面的人也不会超过20个。2008年那个无限拉风的帅哥主唱Fred已经离队,2008年后摇音墙展压轴的Slept in Spray和NORV分别有成员跳槽加入,组成6人大阵势。一排4把琴往上一站,看上去就像男女混合版Franz Ferdinand。

演起来却是很令人意外。自然是没有Franz Ferdinand整齐划一的强大气场,也没了当年妖娆Shoegaze做派,反而变成了传统的后摇套路。且同样落俗套的是,专辑听上去比现场更润滑、更饱满,简言之,更好,不失为一张不错的专辑。

我也不知缘何每次看过Fragile都要发长篇大论,如今再看2008年的论调,非常稚嫩。但是今天我又有了其他想法,不得不乱言如下。

关于中国“后摇”的又一次疑惑

品类单一

我不能理解为什么品类会单一。都像日本乐队MONO的亲戚。而MONO出道也不过是本世纪的事情,我记得2004年和朋友谈到他们还要互相提醒一下不是那个英国的MONO。可能的原因是,身为局内人,总归会结交朋友,互相往来互相影响,因为圈子本来就很迷你,所以造成品类单一?或者是,身为局内人,更强调技术层面的突破,渐渐地会不由自主地转向“技术含量更高”的音乐类别,以显得自己很牛?再或者是,玩所谓后摇的人本身受国外音乐影响很深,所以都急切地要向MONO、空爆、GYBE、Mogwai等后摇大牌致敬?

首先声明,我同意Kranky老板的观点[1],Post-rock这种提法本身就有问题,因为概念不清。当你听说某乐队玩Post-rock,其实你无法想象该乐队玩的具体是怎样的音乐。Tortoise、GYBE、Sigur rós都曾被称为是Post-rock,但他们相似在哪里?音乐可以从节奏、结构、乐器、地域、社会形态等多个角度进行分类,但所谓的Post-rock又属于哪种情况?年轻的音乐人总是想着如何作出前人没有做出过的东西,这种情况下,评论的人是否应该与时俱进,创造新的词汇,而不是反复套用已死亡的词汇?或者根本就应该摆脱乐评的俗套写法?

先情感后实现,与音乐风格无关

有些人发行了一张专辑,其实是某一时期内创作作品的合辑、精选集,有些人发行了一张专辑,却是真正有主题、有内容的专辑。我在国内就几乎听不到类似Library Tapes[2]这样的音乐。Library Tapes每张专辑都是“命题作文”,有铺陈,有转折,一以贯之写景抒情。David Wenngren其实只要有架钢琴就够了,古典乐基础帮助他能够自如地表达具象物体。Lichens[3]也能写景,通常Library Tapes的“标签”是新古典、独立、氛围,Lichens是实验,Robert Lowe在Lichens之外还是TV on the Radio和90 Day Men的成员,又是两支风格完全不同的乐队。所谓的风格根本不影响Wenngren和Lowe用音乐写景。

有些人能用音乐叙事。最为人熟悉的是民谣。民谣通常有大段歌词,主唱搞不好就是个诗人,他们可以比较方便地通过歌词叙事抒情,甚至发表政见,组织抵抗活动。

不同的,M83[4]就在没有歌词的情况下(最多只是把人声当乐器使用,片断性的、起辅助作用的人声,但不能构成吟唱,没有主唱),纯粹靠音乐可以讲一个故事。这个故事和专辑标题以及曲目标题相关,同时与音乐本身的丰富效果相关。M83通常被认定为电子乐、噪音、Dream Pop。与之类似的,被认定为Post-rock的Mooncake[5]同样可以叙事。他们用不同的乐器,玩不同的音效,都是为故事本身服务,并没有绝对的“不可以”。独立摇滚也能叙事抒情。比如才出了一张专辑的The Antlers[6]。M83的Anthony Gonzalez说的是记忆中的故事,The Antlers的Peter Silberman融合了自己的故事和文学作品中的意象(他人的故事)从而创作出新的故事,这之间并没好坏区分。至于Of Montreal[7]的Kevin Barnes在遭受失恋、离婚等重大打击时更容易创作出好作品,那也并非是一概而论的。

Kevin Barnes还不止一次玩过虚构,相当于用一张专辑编造一部小说,歌词中的“我”是男主角而非Kevin Barnes。他就像小说家一样把自己换位成另一个人物,然后体验新的情感。毕竟重大人生变故不是天天有,自己没啥事儿时他就选择换位思考。有些小说家跟散文家似的,总是唠叨自己那点事。而有些小说家能虚构人物,虚构场景,甚至虚构一个世界、一个宇宙。音乐创作其实也有广阔的空间,而不局限于眼前的一亩三分田。

另一个红得发黑的例子是Arcade Fire。他们不愿意把自己专辑里的歌曲抽出来单独放在Polaris Prize毫无内在逻辑的合辑中。这不完全是做秀。他们每张专辑确有明显主题,并非拼凑而成,岂能随便抽取?

反观我们这边,我倒觉得玩朋克和玩民谣的更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反讽社会,抒发自己的不满。虽然质量参差,朋克还特别非常容易患上“怨妇综合症”:什么都不满,最后只剩下愤怒。Joy Division[8]当初也是喜欢上Sex Pistols。但是Ian Curtis带来的是绝望,发展到后来还包容了某种淡定。他理解什么是死亡,什么是不朽,什么又是永恒。有次我参加朱天文阿姨见面会,她理解的永恒也就这样子,并不比Ian Curtis高级。

但是更应该被寄予厚望的中国“后摇”却表现得不好。换句话说,纯器乐类作品、以器乐为主人声为辅的音乐,或者肩负更多实验和创新责任而不是上春晚任务的音乐最近这几年固然有成就,却和标榜自己是“后摇”的那些个乐队关系不密切。惘闻刚出道的时候就那么打动人,是因为技术么?当然不是。因为他们真诚。说了他们心底里的话,而我们产生了共鸣。我们为什么要给自己贴上“后摇”的标签,然后把自己框死在某种并不存在的框架之中?我们完全可以为了抒发自己的情感而去选择适合自己的乐器和风格,而不是因为学习了吉他所以要用吉他进行创作。冬不拉、三味线、夏威夷四弦琴、班卓,难道都低吉他一等?据说如今用传统的鼓、吉他、Bass作出不一样的内容来才是难度最大的事。那也有可参考的案例:Deerhunter。如果因为欣赏Sex Pistol就意味着要做出一样的音乐,那Joy Division从何而来?New Order又是从哪里来的?

如果完全用音乐表达自己,缘何会给人相似感?缘何会让人觉得有固定的模式,听了上句能猜到下句?难道大伙儿思维方式都一样么?

目前的情况就是有古典乐底子的人还绝少趟独立乐浑水,以至于在脱离歌词后没人能叙事、没人能写景。在这种悲剧的情况下,大家又都无所谓培养抒情功力,急着证明自己是技术大牛。

歌词方面,有些搞乐队的有一定文学底子,中文系的同胞投身了音乐创作,这几年诞生了些很棒的歌词,不过集中于个别地区的个别流派,基本未波及到“后摇圈”或所谓技术流派,且技术流的同胞们有彻底抛弃人声的趋势。但放眼独立乐,就算加上歌词后大部分人也不过是喜好词语堆叠,引经据典可能还不如朋克乐队Titus Andronicus[9]。能玩一些讽刺,但能把个事儿讲清楚的相当稀少。盲目加入所谓“中国元素”的倒是不少。Zach Condon一个个国家跑,研究其他国家的民族乐器和民谣,其实丝毫不会导致Beirut[10]品质下降或脉络不清。“因为我们是中国人,所以我们必须作出有中国特色的音乐”本身就是没有必然因果关系的论断。Sigur rós跑到美国演冰岛国歌,或者用冰岛海滩上的石块作为打击乐器,自然是很长脸,但我们为什么非要把自己的音乐和国家捆绑在一起?通过《仙乐飘飘欧亚桥》[11]我们看到,不少土耳其独立歌手现在也更倾向于选择土耳其当地民族音乐,而不是西方音乐元素,那是因为传承多年的民乐更适合用来表达土耳其人的想法。土耳其也有全盘西化的即兴Rap歌手,做得很好,他们说的唱的都是自己的生活。真正的“中国元素”是我们当下的生活,没有别他。

总结下来就是想法有问题,表达能力有缺陷。就好像学英语的时候只知道记语法、背单词,却不知道如何用已知的单词组织一篇美文出来。就好比欧•亨利的小说,重复堆砌的形容词除了炫耀词汇量没有其他益处,造作不自然的细节处理和一个猜得到的结尾,有什么味道可言?

为何还不趁早抛弃音乐类型的束缚?就好像有一次有人问我买的那套瑞士当代小说集属于什么类型,我无法说出对方期待听到的诸如武侠、言情、侦探、悬疑、科幻、经典。那些标签还不是为了让你在卓越亚马逊上购书时能快速检索?赶快创作出无法归类的好音乐来吧。(注意,无法归类不等于前卫到全国只有100人听得懂你在唱什么,以上所有例子都非无人知晓、无人欣赏的超级小众乐队。希望我之前已经把这个意思表达明白了)

最后,欢迎大家推荐好的音乐以反驳我。很可能这几年国内其实是诞生了叙事诗的,或者超级有画面感的纯器乐音乐,只是我不知道而已。我现在还没找到一个固定的、收听和下载国内音乐的渠道。总是东看西瞧的。

你能在本站上找到的拓展阅读:
[1] Pitchfork对Kranky老板的采访(2009)
[2] Library Tapes: A summer beneath the Trees(2008)
[3] Lichens: Omns(2007)
[4] M83介绍
[5] Mooncake: Lagrange Points(2008)
[6] the Antlers: Hospice(2009)
[7] Pitchfork对Of Montreal的采访(2007)
[8] Joy Division: Eternal 歌词
[9] Titus Andronicus: the Airing of Grievances(2008)
[10] Beirut介绍
[11] 仙乐飘飘欧亚桥 电影音乐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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