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 Models、Carsick Cars、Torturing Nurse Live@YYT
乐队：Torturing Nurse、Carsick Cars、EX Models（按出场顺序）
地点：育音堂 天山公园小白楼
时间：2007年12月22日 冬至
21:00开始
21:30-21:45 Torturing Nurse
22:00-22:45 Carsick Cars
23:15-00:10 EX Models
Torturing Nurse（虐待护士）和Carsick Cars（晕车）都是传说中Sonic Youth中国巡演的暖场乐队。由于某些不可抗拒的因素，最终Sonic Youth在北京和上海的演出没有暖场。今次一并把这两个乐队补看掉，也算了却遗憾。
一、 坚定的和尖刻的
Thurston Moore钦点Torturing Nurse为Sonic Youth上海站暖场，并对他们大加赞扬。单凭这点就应该听一下Torturing Nurse。不过我承认自己准备不足，对这么前卫的东西接触太少，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即将听到实实在在的噪音。年轻的女主唱一亮嗓就是极尖刻的音，类似女 生半夜遭人强暴时发出的救命之音。这恐怖之音持续了足足一刻钟。先是站立不动，考验肺活量般长时间不换气，然后开始抽动并逐步加剧，以致于可以说已经抽 风。声音也起了细微变化，音调越发富有戏剧性。但总体来说没有任何调子可言，就是尖叫。十分钟后终于出现断续。她仿佛很痛苦，做出呐喊的口型，配合全身运 动，却怎么也喊不出来。尖叫声时不时冒一下，很突兀地刺激耳膜。不过尖叫很快又恢复到长时间不停歇的状态中。她从恐惧、麻木、痛苦中超脱，仿佛通过一段时 间的凌虐，已凌驾于突如其来的苦难之上，露出那种绝望到极限的笑容。整个过程中，一个男子带着高高的绒线帽，穿戴严实，在她身后方摆弄一破碎花折伞。我一 度以为是块被风吹起的布，后来才发现原来这个皱巴巴撑不起来的东西是把伞。后半段他还吹了一个管状金属物体，该音色是尖锐女声的完美和声。另一个男子在不 停地敲击舞台中央方桌上的和声器等乱七八糟东西。还有一块弯折的铁皮状物体。他主要就在企图把该物体扳直。在混乱中，桌上东西散落一地，他捡了一些起来， 随后又站到桌子上，再跳下来，晃悠几下，和女主唱撞一撞。最后他站在女主唱面前，从上而下扑倒在她身上，演出到此结束。
结束时我耳朵嗡嗡响，闷了。完全无旋律可言，完全不能算乐声，应该算是纯粹的噪音展示。这一刻钟让三位强人看起来更像是行为艺术家，而不是音乐家。他 们在用一种充满不定向涵义的躁动、戏谑展开对象不明的反讽。刺耳的女声为主，其他噪音效果为辅，切实证明了最恐怖、最无法定义的声音是人声。听者就像经历 了一刻钟的强暴。
二、 形而上学和流氓主义
有了Torturing Nurse 的铺垫，Carsick Cars听着就像是可口的拿破仑。如果再算上EX Models在后面围追堵截，那Carsick Cars就像两块坚硬黑面包中间的一层奶油，而我恰恰是冲着奶油来的。我打这个比喻仅仅为了说明噪的程度。Carsick Cars和另两个无视旋律的团队比起来无疑显得过于优美。Sonic Youth说自己是主流，Carsick Cars作为继承了Sonic Youth动人吉他旋律的乐队显然也是主流中的中坚力量。节奏快，鼓点爽，两把琴都这么棒。可以听到和Sonic Youth、Art Brut等国外乐队颇为相似的曲调，明显深受欧美乐队影响。在我看来这个今年才发第一张专辑的乐队很有潜力。我毫不犹豫地把他们的同名专辑排入今年二十 佳，这也是三十佳里唯一一张国产专辑。
Carsick Cars吸引我的不仅仅是西化的音乐处理方式，还有他们完全独立的运作方式以及中国化的歌词。Carsick Cars在向Sonic Youth学习的同时，完全摆脱了愤怒、呐喊、不满、简单粗暴，或者无病呻吟、爱恨情仇、小女生趣味。我曾说《广场》是《柏林，亚历山大广场》的中国版注脚。Carsick Cars通过急促有力、不断重复加旋涡式的推进展现出来的精神面貌和德布林的杰作企图展现的精神面貌有种内在的契合。
中国人都知道北京乐队Carsick Cars所指的广场是哪一个。广场作为开放的群众集会地，随时欢迎从流氓到国际友人的各色人物进入。而我们的这个广场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开放，它反对集会， 反对一切不利于祖国团结的事情发生，最终成为一个让人愈发感到渺小的迷失之地。“广场”这个词像五星红旗一样包容了曾经流淌在广场上的鲜血，以及曾经的青 春、曾经的不计后果的盲目、曾经的惨烈事件、曾经的痛苦、无助、迷茫。通过那些无目的的奔跑和呆坐，我们可以看到一个时代的崩塌。更重要是可以看到德布林 眼中的道德、信念崩塌。在黑夜中的奔跑、游走的状态能传神地描绘出某些北京青年曾经的生活。以至于让我觉得如果用过去的标准来评价，这歌是相当反动的。这 是暴动之后的难以平复，无奈中的绝望啊。再听听《志愿的人》、《厚道》等歌吧，无不是对现有不合理制度和诡异社会风气的讽刺。其他一些作品，比如《庙会》、《一天的尽头》表现了孤独和空虚，而《和声》、《蘑菇》 等代表了歌者自己的情绪以及释放企图。整合起来共同构成一幅中国北京迷惘小青年图景。散发着浓浓悲观情调，但是又很有兴致自嘲、自解，没有盲目敌视，亦不 显得狭隘，反倒很朴实地可爱。他们善于用常见事物引起共鸣，通过具象的描绘来消解被压抑的反抗精神，让读解过程充满乐趣，让歌曲的聆听变得吸引人。这不是 尖着嗓子叫的前卫艺术家，这可是深入群众生活的大诗人啊。
不过现场反应和网上言论表明更有生活气息的《熊猫》和《中南海》 比较受欢迎。尤其是大家都抽的中南海。通过“中南海”这三个字的简单重复，Carsick Cars喊出了老百姓的单纯和简单逻辑。可是无疑Carsick Cars精彩的歌不仅仅是《中南海》。从内涵丰富程度这个角度来说，《中南海》反倒是最弱的。《中南海》用简单的方式表现了毫无意义的、最寻常的呼喊。简 直跟“我肚子饿了”差不多。用一首歌来喊肚子饿就让肚子饿这事儿本身变得像雕塑一样具有凝固性和神圣感，成为全中国烟民的狂欢曲。但是不排除有人依然想将 香烟中南海和不允许拍照的神秘中南海关联在一起，然后得出结论说Carsick Cars暗地里隐晦地表达了民众对中南海的诉说欲望，对国家权力的解构心愿。然其神秘使得我们只能就一空想的中南海形象展开重复性叙述，而不能给出更确切 的描绘。高高在上的权力机构吸引着我们，但同时也是我们的痛苦源泉。这样想其实有点过了。Carsick Cars很好地把握住了言语的尺度，不能言说的痛苦就通过音乐来表达吧，这样的音乐已经很能宣泄情感了。
回到演出上。张守望长得极为其貌不扬，真是无法形容。李青顶着蘑菇头，闷骚样，已经达到让人无法分辨男女的地步。李维思发型爆炸，一件比较不注意形象 的衣服，誓将钉鞋坚持到底。张守望在弹奏吉他时忽而用鼓棒代替变调夹，忽而用铅笔状物体代替变调夹。不解兴，拿出两根粗铁丝敲打吉他，仿佛在打鼓一般。还 不解兴，又用拉小提琴的家伙拉吉他。不过用这招的人日益增多，毫不新鲜。他拉的时间很短，我反倒不够尽兴。
总的来说感觉还成，气氛并不是特别High。守望传说中的张守望时间太久，又被Torturing Nurse震昏头脑，忽然发现我竟不能听出短短45分钟里的七八首歌分别是什么。熟悉的调子萦绕在耳边，台上的人变得不真实。张守望唱英文和中文听上去都 差不多，没有过于浓烈的北方口音，也不算发音标准。歌词顺着旋律改变平仄，散落在吉他音色中无法找寻。某些歌在录音版本中本有和声部分，现在也飘忽掉了。 想在现场企图通过歌词来表达什么变得几乎不可能。只能通过音乐本身的躁动来展现点什么。POGO不算多，场子自然比Torturing Nurse热，（那个大家都鄢了，还有人塞耳。结束之后才爆发出阵阵掌声和呼喊声。）不过显然没EX Models热。我估计大家对Carsick Cars的熟悉度还是不够，一旦听不清他们在唱什么那这种曲与曲区别不大的音乐变呈现一种模糊的姿势，像美妙旋律的集合，像听者寻求发泄的良好机缘。一旦 大家找到更熟悉的作品，比如作为惯常压轴曲的《中南海》，便像寻到了某种契机，POGO得乐翻天。
多说一句，独立态度标志着独善其身和长久的演艺寿命，但伴随着时间长度不一的经济阵痛。在这方面，Carsick Cars和Sonic Youth一样具有游走在主流和非主流之间的能力，他们处于一个二维空间之中。持独立态度的人可以形容为低调的、Funny的、有想法的人，以和其他人相 区别。不妨比照一下前几天在学校里开的东方风云榜拉票会。散场时某明星开车离开时一群女生尖叫着在后面狂奔，高级点的立即打的追车。当时我正提着毛巾沙宣 头发蓬松面目可憎地去洗澡。忽然觉得学校把浴室和大礼堂造在一起，而且处于整个学校的中心地带真是意味深长。最寻常的集体性肉体暴露场所和集体性自我欲望 暴露场所构成了高校的核心。群众自娱被无情地放大。我们这个时代已经失控。愤怒青年在高声咆哮牛逼傻逼，癫狂的女粉丝在撕心裂肺着偶像的大名。喜欢夸张的 不低调人士和粉嫩的男模们比比皆是，占据了地上地下众多优秀的资源。两拨人势不两立，互相鄙视，实际上他们存在巨大的相通性。
Carsick Cars Are：
Vocal/Guitar：张守望（White）
Drum：李青（Snapline）
Bass：李维思（Snapline）
Album：Carsick Cars
Label：Maybe Mars（兵马司）
Year：2007
Carsick Cars当晚的曲目表：
[事后凭印象回忆的，与实际有些许出入。有谁记得清的欢迎指出]
- 志愿的人
- 棍
- 熊猫
- 庙会
- 和声
- 一天的尽头
- 中南海
三、 简单粗暴
先让我遐想一下。EX Models的Bass/Vocal Zach Lehrhoff分明是Nicholas Cage的弟弟。一脸茫然的表情和向上看的眼神以及外翻的厚嘴唇都如此有神韵。吉他兼主唱Shahin Motia和Yeah Yeah Yeahs的鼓手Brian Chase有些相像，不过换成了卷发。
两位主唱不用唱的而用叫的，Shahin唱歌的时候根根青筋暴起，声音很尖锐，不输Torturing Nurse。这个跟Yeah Yeah Yeahs一起巡演的乐队逻辑性也不比Torturing Nurse好到哪里去。很简单的东西，加上超强的鼓手和速度感、节奏感，通过不断重复重复重复重复……来达到轰炸效果。Torturing Nurse是悲怆的惊悚，那EX Models就是狂欢式的喜悦。Torturing Nurse的女主唱在台下扭成海带，现场出现了最为激烈的POGO。起初我一愣一愣的，因为确实不习惯这种完全没调子可言的音乐。带着朋克的简单粗暴和噪 音工业的巨大噪音，混杂在一起，除了重复还是重复。一首歌可以被无限拖长，尽情宣泄。先前一直麻木，但最后一首真的相当好。
演出前出现了话筒小事故。小事故反倒活跃了气氛。EX Models的中国巡演顺利结束。
EX Models Are：
Vocals/Guitar：Shahin Motia
Vocals/Bass：Zach Lehrhoff
Guitar：Shahyar Motia
Drums：Jake Fiedler
花絮：
看到几个眼熟的。长得很像Stef的人又出现了。站在老地方，很高。他一直没什么话，喜欢默默地看。长得很像孙老师的人也出现了。还有其他一些，我觉得跑育音堂的人可能就那么几个。这个圈子其实很小。
跑到育音堂办公室去买票。看到Carsick Cars的琴，拆了一半的电脑，盛着汤水的一次性碗，装Club 8票子的白色皱巴巴信封。布局干净利落，但是桌面很乱。祝福他们越办越好，不要再被查封了。
看到EX Models和Carsick Cars的碟卖，但是不能拉卡，我们俩人的钱总共只能买半张，相当可怜。
没有赶上末班车。该死的末班车居然提前到了。而且我们在后面百米奔袭，他都不等等我们。说司机没发现我们是绝对不可能的。我估计原因是这样的：我一身黑，NING一身白，冬至夜，00:18，我们俩就像黑白双煞夺魂来也，司机吓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