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至今的概念专辑选荐。你将看到对Bradford Cox、Kevin Barnes、Devendra Banhart、Colin Meloy等讲故事高手的介绍。以虚构故事的那类概念专辑为主,包括纯当小说写的和文学改编。
奇怪的标题“沉睡罂粟丛”改编自of Montreal奇思妙想的概念专辑《Coquelicot Asleep in the Poppies: A Variety of Whimsical Verse》专辑名。原专辑名指的是罂粟科的虞美人。
2013年故事集
用专辑讲故事这种事情每年都有,但不多。很幸运,2013年才过半已经发现5张质量上乘、1张待发的概念专辑可以推荐给大家。
Bradford Cox化身Deerhunter新主唱
——Deerhunter《Monomania》
Bradford Cox抹上血红唇膏,黑色蓬乱长发、虎皮花纹衬衫、黑色紧身裤,学他父亲断指的样子,用纱布缠上两个手指,神经质地晃动身体,喃喃自语唱出《Monomania》。曲将终,他情绪低落地从舞台上下来,正面走出演播厅等电梯。期间音乐一直萦绕。
这是发生在今年Jimmy Fallon夜现场上的情景。Bradford Cox扮演了Deerhunter的“新主唱”:“Connie Lungpin”。
谁都知道Bradford Cox喜欢唱自己的故事,但他同时是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怪咖。“不能让别人知道下一步要干什么”,登上夜现场这样的知名节目必须“不显得无聊”。虚构一个角色是个好主意。现在是Connie Lungpin在絮絮叨叨,不是Bradford Cox。这种Cosplay的行为源自某种情绪波动,就像,忽然觉得世界上存在另外一个自己:另外一个和Bradford Cox一样吃过不少苦头的自己。于是有了扑朔迷离的《Monomania》。
这不是一张讲述完整故事、有开端、有结尾的概念专辑,却有很强的自身情绪逻辑。Bradford Cox喜欢这种借助他人名义混淆自己和他人情感的表述方法,用半虚构的形式讲述逼真的情绪。偏执狂,梦游症,很多苦楚,很多病患,穷人家里出来的穷孩子,还当过一个月朋克。你能成为我,我不再是我自己。就像歌词里唱的,“我是我自己的梦境”,只有梦境是可以追求的现实,其他空无一物。你们来抓我吧,我其实没疯。
所有这些混沌加上Bradford Cox的演出和各种采访,拼凑出《Monomania》的面貌。粗听一遍可能觉得混乱,但对这个故事了解越多,就陷得越深,后劲很足。
像《Monomania》这样的专辑,就是一张非典型概念专辑。概念专辑(Concept Album),指那些讲述一个故事、或有一个明确主题的专辑。每首歌都围绕这个主题展开。概念专辑比单纯强调专辑完整性和一致性更进一步,通常需要创作者有一定虚构能力和想象力。在流行音乐版图中,器乐类音乐等与古典乐有一定相关性的流派常见概念专辑。比如Library Tapes的专辑曲目命名都会参照古典乐的命名方式,整张专辑概念很完整。
在有歌词的那部分流行音乐中,概念专辑比例有所下降。不过数量同样不少。The Beatles、The Who、Pink Floyd等众多传统摇滚、艺术摇滚、金属音乐的经典乐队都有发行过传世的概念专辑。在有人声的独立音乐中,热衷做概念专辑甚至巴不得写本小说出来的,也大有人在。歌词在处理更为复杂的剧情和故事时会比单纯的音乐更有表现力、更容易。但也可能因架构出文字迷宫而弱化了音乐在情感、幻想等无形内容表达上的天然优势。其中的分寸把握颇为玄妙。有趣的是,创作有主题专辑是一件上瘾的事,有些音乐人会一次又一次不断地虚构人物和故事,不停地创作概念专辑。像Deerhunter那样,反反复复,营造一个又一个梦境。
双重人格的Devendra Banhart古今穿梭
——Devendra Banhart《Mala》
说来Devendra Banhart在某些方面与奇怪的Bradford Cox想法一致。Devendra Banhart在接受《独立报》采访时说,他是双子座,他“相信人人都有双重人格。有些文化相信每个人都有两个灵魂。”这相当重要,“当我还是孩子时,我以一位女士的身份歌唱。”趁母亲不在,他偷偷穿上母亲的裙子(这个癖好遗留至今,搜索他的裙装和搜索Bradford Cox的裙装一样易如反掌)。Devendra Banhart认为自己不是异装癖或性别识别障碍人士。他认为他体内还有一个人,而且是一名女士。Devendra Banhart就这么从小过着双重自我识别的生活,并习以为常。他会用两种声音唱歌,不紧不慢地创作着流行不起来的流行民谣。于此同时他又是个在泰特现代美术馆这样的顶尖艺术馆办过展览的艺术家,画一手好画,把自己的专辑设计得美美的,此外居然还是个模特。多重人格引导他选择了多重职业、多重生活。
《Mala》或许是号称有双重灵魂的Devendra Banhart最好的一张专辑。“Mala”本身就是一个多义词,既可以指代许多地理位置,又是一个常用名字。Devendra Banhart说,这个词的魅力之一就是多义性。整张专辑可以看作是一对男女的对话,包含了Devendra Banhart的多重人声,混杂英语、德语、西班牙语等多种语言。这张非典型的民谣专辑包容从复古Soft Rock到R&B、Pop风格,被拿来与Destroyer、Joanna Newsom(因为合作过)、Ariel Pink、Animal Collective、Foxygen、New Order相比较,比较对象差别如此巨大,可见媒体已被他搞晕。
在优美旋律下伪装下,既有爱情歌曲、也涉及政治、历史。这张非典型的概念专辑比Deerhunter的《Monomania》要艰涩得多。Devendra Banhart既唱到一切都会变好,又会在《Taurobolium》(牛祭,宰杀牛,以让信众摆脱罪孽获得重生的仪式)中唱到:“如此多的欲望如此多的变态,我无法摆脱恶魔”。牛祭是整张专辑中最棒的一首,同时也是专辑缩影,无数的矛盾和想象深藏其中。《Für Hildegard von Bingen》影射德国神学家希尔德加德·冯·宾根。Devendra Banhart想象宾根来到现代成了一名VJ。《Never Seen Such a Good Thing》又很含混,或许是他体内的一男一女在恋爱。《A Gain》、《Won’t You Come Over》是爱情歌曲,专辑中大约有一半是爱情歌曲,同时《Mala》、《Cristobal Risquez》、《Mi Negrita》代表的另一半异化的又不仅仅是人名和语言。《Daniel》是一段发生在旧金山同性恋区的故事,《Golden Girls》舞池里不相信现实世界的青年男子混沌迷茫(请注意歌名)。《Your Fine Petting Duck》又深陷英语与德语的迷雾编织出的三角虐恋中。很少有情歌会这样写:“每当你想到他的不好,也请想到我对你更不好”。这张专辑首首都值得玩味。
Charlie Fink谈时间、青春和人生
——Noah & the Whale《Heart of Nowhere》
用歌词讲故事,然后化化妆Cosplay这种事情,如果你觉得还挺有意思,那还有更特别的,比如Noah & the Whale甚至为今年新专辑《Heart of Nowhere》配套拍摄了一部影片。
谁都看得出来这是一张以时间为主题的概念专辑。歌曲名中全是人生、这些年、不太迟、夜晚、时间之类与时间相关的词汇。Noah & the Whale因为《5 Years Time》这种充满夏日气息、简单而又轻松愉快的歌曲和标志性的乌克丽丽(夏威夷四弦琴)扬名。在新专辑中,你依然可以在《One More Night》这样的歌曲中找到从前的Noah & the Whale,更进一步的是,他们流露出更大的野心。“不管你是否觉得这是一张概念专辑,我们一直希望一张专辑可以从头到位听起来连贯。听一张专辑就像开启一次旅程。”因为要说的太多,所以直接补上了长达半小时的影片。已经不是第一次当导演的英俊主唱Charlie Fink郑重申明,这不是超长MV,而是一部影片。一部“关于记忆和友情”的科幻片。他们希望听众能够关注专辑的主题和内容,但又对大家如何去理解一个抽象故事表示疑惑,为了更清晰地表达,干脆用具象的影像故事来阐述。怎么办呢,用美国导演Noah Baumbach的名字结合影片名《The Squid and the Whale》当乐队名,Charlie Fink是狂热影迷这件事情早已人尽皆知。
Colin Stetson和新时代战争
——Colin Stetson《New History Warfare Vol.3: To See More Light》
Colin Stetson是最近几年独立音乐界最活跃的萨克斯风手之一。他与Arcade Fire、Bon Iver、Godspeed You! Black Emperor、TV on the Radio、Bell Orchestre、Feist、Tom Waits等众多知名乐队、音乐人合作录音或随队演出。另一方面Colin Stetson自己也发行个人专辑。提Colin Stetson这样一位有古典乐背景、以器乐演奏而非歌词见长的音乐人,与整个重歌词、“讲故事”的主题略有偏差,但不得不提他是因为他今年刚刚完成了值得纪念的“New History Warfare”三部曲,可喜可贺。拍摄电影三部曲的多,但从2007年开始专注同一个主题6年之久,发行专辑三部曲的音乐人,放眼望去并不多见。这3张分别是:《New History Warfare Vol.1》(2007)、《New History Warfare Vol.2:Judges》(2011)、《New History Warfare Vol.3:To See More Light》(2013)。
Colin Stetson合作过的音乐人很多,在制作三部曲时这是个优势,第一张主题专辑请到Tim Hecker混音,第二张更是请到Ben Frost、Efrim Menuck(Godspeed You! Black Emperor)参与录制,Bell Orchestre创作了一首,第三张Bon Frost不仅仅需担任混音更升级到与Colin Stetson联合担当制作人。而人声则一直由Justin Vernoon(Bon Iver)负责。一系列幕后班底堪称豪华。
“New History Warfare”顾名思义,是战争主题的系列专辑。音乐风格上与Colin Stetson走得很近的Ben Frost、Efrim Menuck显然起到了关键作用——当然因为有相互合作,Colin Stetson本身也在Godspeed You! Black Emperor等乐队中有演出,更可以说是Colin Stetson与他们志趣相投。这三张专辑水准稳定,不会因为是战争主题就沉闷凝重,混入爵士、古典风,宏大扎实,在6年中,Colin Stetson不断做出尝试,赋予专辑很强的实验性,在涉及黑暗主题的同时,绝对不缺乏美感。
故事大王Kevin Barnes
——of Montreal《Lousy with Sylvianbriar》
今年又将发行新专辑的of Montreal穿裙装的次数比Devendra Banhart和Bradford Cox都要多,写的故事也更多。Kevin Barnes是一位坚定不移的讲故事者,of Montreal的专辑几乎都是志怪情趣故事集。讲述同志故事的《The Gay Parade》(同志游行,1999);从专辑名字就看得出来是讲男女之间故事且涉及死亡的《The Bedside Drama: A Petite Tragedy》(床头戏剧:一场小悲剧,1998);虚构人物Mr. Edminton故事集《Coquelicot Asleep in the Poppies: A Variety of Whimsical Verse》(2001)。Kevin Barnes有很强的小说家自觉性。在接受Pitchfork采访时他曾说,他不能平铺直述地将个人经历唱到歌曲中去,他喜欢虚构人物,借助艺术创造来讲述更为有趣的故事,而不是谈自己在蒙特利尔发生的爱情和离婚。比如创作《Skeletal Lamping》(2008)时,他就设想了一个角色Georgie Friut,“那是一个将近五十岁的变性黑人。他曾是一个男人,也曾是一个女人,最终又变回一个男人。他坐过牢。70年代参加了一支名叫Arousal的乐队,那是类似Ohio Players的Funk摇滚乐队。后来他陷入了各种各样的困境。”想象一个人物,然后体会这个人物的生活经历,Kevin Barnes觉得这样很棒。
of Montreal的新专辑很值得期待,因为每一次听他的专辑都会听到一个新故事,内容和形式都很新鲜;而这些故事又贯穿了Kevin Barnes一直喜欢的那些情爱、同性恋主题,对喜欢他的人来说,of Montreal始终美好。内在联系是那么明显,比如《Skeletal Lamping》和《False Priest》(2010)的歌名都来自《Hissing Fauna, Are You the Destroyer?》(2007)中一首Funk歌曲《Faberge Falls for Shuggle》的歌词。
2007年那次是他首次尝试Funk。Kevin Barnes每次都说会做完全不同的尝试,但事实是他在做形式上的突破,主题却没变。就像去年让他深陷其中的《喧哗与骚动》的作者福克纳。每一本书都是迥异的结构、不一样的主题,但始终在同一个虚构的地区徘徊,小说中的人物会互相穿插,他在用一生讲述同一个故事。
今年下半年即将发行的新专辑《Lousy with Sylvianbriar》顾名思义,又是一张故事专辑,而且与西尔维亚·普拉斯(Sylvia Plath)相关。Kevin Barnes阅读了大量西尔维亚·普拉斯的作品,深受感触,于是有了这张专辑。想来反复叙述并实践死亡、为爱情苦苦挣扎的西尔维亚·普拉斯能吸引关注两性问题的Kevin Barnes也是丝毫不意外的事。今年4月源于KickStarter募集资金发行演出DVD和黑胶而配套发行的《Young Froth/Taypiss》略有转型,但《Lousy with Sylvianbriar》可能是更大的一次转型,因为Kevin Barnes提到他又从80年代流行乐转投Neil Young、Bob Dylan之类老摇滚去了。
传记作家Gruff Rhys
——Neon Neon《Praxis Makes Perfect》
当然不能忘了Gruff Rhys。作为知名的无法定义、奇葩传奇牛逼威尔士乐队Super Furry Animals的领军人物,Gruff Rhys怎会放过尝试概念专辑的机会。比如《Hey Venus!》(2007)就是一张概念专辑。讲述了一名叫Venus的女子从小城市到大都会生活的经历。搞笑的是,他们是在创作完毕后才发现歌曲内容有内在联系,属于误打误撞。
但Gruff Rhys的另一个项目Neon Neon显然走起了和Super Furry Animals不一样的路。其处女专辑《Stainless Style》(2008)就是一张概念专辑,竟然讲起了得罗宁汽车公司创始人、“时光车”之父约翰·德罗宁(John DeLorean)的故事,乃一传记作品。今年发行的乐队第二张专辑讲了意大利知名政治活动家、出版家詹贾科莫・菲尔特里内利(Giangiacomo Feltrinelli)的故事,又一张传记作品。德罗宁人生大起大落,而推动出版了帕斯捷尔纳克(Boris Pasternak)的《日瓦戈医生》和凯鲁亚克的《在路上》等书籍的菲尔特里内利白手起家,经历传奇。此二人的人生都有大量故事可供创作者使用。
以商界人才为主题的电子专辑算是很有开拓性。不了解这两个人物?这或许对理解Neon Neon的音乐有一点小影响。短短半小时的《Praxis Makes Perfect》启发并引导你去想象菲尔特里内利的生活片段,你还需要了解《日瓦戈医生》。Gruff Rhys可能是今年所有故事大王中最难对付的一个。背景性比较强对Neon Neon的影响就是喜欢的喜欢,不明所以的只能给个中评。好评?热卖?懂的请入。
六载故事集 2007~2012
最近几年热衷发概念专辑的音乐人还是有好几位可以数一数的。上述提到的Colin Stetson、of Montreal就都做到了绝大部分专辑为概念专辑,发概念专辑成习惯。除了他们,还比如Tori Amos、the Mars Volta、Arcade Fire、Angles & Airwaves、Sufjan Stevens等也发表过大量概念专辑,像the Decemberists、Neil Young、Nine Inch Nails之类是夹花出现概念专辑。Arcade Fire所有专辑都有主题,从来不会做拼凑近期作品之类的事情。而the Mars Volta这几年的专辑比如《Noctourniquet》(2012)、《the Bedlam in Goliath》(2008)、《Frances the Mute》(2005)、《De-Loused in the Comatorium》(2003)无一不是主题先行。从古希腊神话、文学艺术到日常生活。
一些年轻乐队,比如加拿大乐队Fucked Up的《David Comes to Life》(2011)因为歌词诡异也引起广泛关注。还有Plan B的《The Defamation of Strickland Banks》(2010)。在说唱和民谣这两大向来话比较多、比较重视歌词的世界里,讲故事的情况显然更加普遍。比如Sufjan Stevens、EELS。现从中挑选了几张各具特色的、灵感来源不同的专辑,说一说他们的故事。
Peter Silberman
——the Antlers《Hospice》
Kevin Barnes并不是第一位受普拉斯启发的音乐人,为这位女诗人和她的感情生活着迷的人世界上数不胜数。最近几年的,就比如the Antlers的核心人物Peter Silberman。2009年,一张Peter Silberman遁世研读普拉斯及其丈夫泰德·休斯(Ted Hughes)诗作、以及普拉斯相关传记创作出来的作品《Hospice》引起了广泛轰动。这张专辑本刊当年曾经专门撰文详细介绍过,不多赘述。Peter Silberman在创作这个感人的关于绝症的爱情故事时,一方面融入了普拉斯的情感经历和重要的自杀环节,另一方面也融入了一点他个人的失恋经历。普拉斯的故事让他深受触动,难以自拔。他也曾写过博文介绍休斯写给妻子的那些诗歌,当然,最后通过创作《Hospice》这张概念专辑才得以释怀。他动人的嗓音配合优美的旋律,很能烘托出细腻的情绪,讲述抒情故事堪称绝佳。
2009年至今,时间过去了4年,《Hospice》依然是最近这些年里关于死亡和临终关怀的专辑中最好的一张。在20多岁就如此认真地思考过死亡,做得如此出色,以至于此后Peter Silberman自己也转变到一些更轻松一点的方向,不再以死亡作为专辑主题创作故事。
Owen Pallett
——Final Fantasy《He Poos Clouds》、Owen Pallett《Heartland》
有着深厚古典乐基础的小提琴手Owen Pallett与Peter Silberman截然相反。Owen Pallett也会宅在家里,但不是因为遁世,而是因为他乃新时代宅男一名。他在转去Domino之前一直以自己喜欢的游戏Final Fantasy(日本经典电玩游戏最终幻想)为艺名,后因版权问题才改回原名。2006年,勇夺首届加拿大北极星奖的专辑《He Poos Clouds》是一张以经典角色扮演游戏《龙与地下城》为主题创作的概念专辑。歌词全部与萨尔达传说系列相关。Owen Pallett总是游戏人生,从感兴趣的东西中吸取能量,无论是流行文化还是传世经典,洒脱而豁达。
或许因为古典乐背景,Owen Pallett在创作独立音乐时非常倾向制作有主题的概念专辑。迄今为止最后一张专辑《Heartland》(2010)也是概念专辑,主题来自保罗·奥斯特的短篇小说集。保罗·奥斯特是一位早年写过鸡汤类煽情文章,后来变得一点不苦大仇深,以玩弄文字游戏、小说结构见长的作家,和以情感取胜、不断做自我反思的普拉斯形成鲜明反差。保罗·奥斯特恰恰是喜欢科幻和电玩的owen Pallett喜欢的那种类型。Owen Pallett的个人口味致使这张专辑一方面显现出扎实的作曲功力,是一张弦乐佳作,另一方面在歌词和歌曲内容方面也宛如奥斯特的小说一样,曲折环绕,既动人又经得起反复琢磨。
顺便一提,这张专辑内页的致谢名单特别长,Owen Pallett多年来在各个乐队担任小提琴手积累了不少人脉,比如Arcade Fire、the National、Beirut、Bloc Party、Patrick Wolf、Fucked Up、Pet Shop Boys、the Last Shadow Puppets、Grizzly Bear、Frog Eyes、Dirty Projectors,甚至还有不管多大年纪都青春洋溢导演范桑特(Gus Van Sant),这也与美少年Owen Pallett的品味相契合。
Titus Andronicus
——Titus Andronicus《the Monitor》
以莎士比亚早期剧作《泰特斯·安特洛尼克斯》作为乐队名的朋克、实验乐队重树立起了朋克乐队的“文化”新标杆。他们在首张专辑《the Airing of Grievances》(2008)中就大谈莎士比亚、画家彼得·勃罗格尔画作、希腊神话中伊卡鲁斯的故事、加缪小说《局外人》、存在主义,死亡、厌世和虚无。并且一开始就宣告“敌人无处不在”,并将此作为乐队口号,长长久久地喊下去。如此炫耀青春年华和文化底蕴的年轻乐队并不多见,尤其在朋克风格中。在每首歌都干净快速没有多余复杂内容、可以没有莎士比亚但不能没有粗话的那类粗砺的朋克中,从来都是就着音乐人自己的情绪来安排歌词内容。可以含混不明或者喊口号,但要从古希腊拿典故,即便是家喻户晓的典故,都不多见。
Colin Stetson不是唯一使用战争作为专辑主题的音乐人。Titus Andronicus第二张专辑《the Monitor》(2010)就大胆脱俗,放下古希腊,转而做了一张以美国南北战争为题的概念专辑。用战争主题来反映他们敌人无处不在、Titus Andronicus成员生来为死的方针,可谓再合适不过。更有意思的是,他们的歌词内容并非简单复述南北战争的经过,而是加入大量老家新泽西的典故,比如他们的音乐英雄Bruce Springsteen也在这场“南北战争”中出现。南北战争只是一个借用的背景,在虚构色彩比写实色彩浓重的南北战争中,Titus Andronicus更加自如地剖析起个人问题,在华丽有趣的歌词下延续了第一张专辑的存在主义大主题。
或许因为了解南北战争的美国人显然要比熟悉彼得·勃罗格尔的人要多,这张专辑获得了更高关注度,其中的梗也比较容易被美国人民领悟,从老派的摇滚杂志《滚石》到新派的独立音乐媒体Pitchfork都给出了极高评价。这张专辑过于出色,以至于2012年乐队发行第三张专辑《Local Business》时,众人都为《Local Business》不是概念专辑而大失所望。一张偶尔几首歌比较酣畅的普通摇滚专辑很多,能把南北战争讲好的专辑很少,Stereogum甚至失望地评价《Local Business》之于《the Monitor》就像昆丁的《杰克·布朗》(Jackie Brown,1997)之于《低俗小说》(Pulp Fiction,1994)。
Colin Meloy
——the Decemberists《The Crane Wife》、《The Hazards of Love》等
从唱着“我梦见我成了建筑师”开始的the Decemberists,乃音乐界另一热衷编故事的乐队。乐队创作核心Colin Meloy和上述“野生”的讲故事能手不一样,从小热爱音乐的Colin Meloy主要求学方向却是文学创作,大学里就读英语和戏剧专业,并参加过创意写作班,以作家身份联合插画家妻子发行过图文并茂的儿童读物。这些积累为偏向民谣独立风格的the Decemberists奠定了扎实的文学基础,让the Decemberists的专辑始终有着引人入胜的故事,富有想象力。他写过《Song for Myla Goldberg》,赠给小说家Myla Goldberg;基于日本民间传说、莎士比亚《暴风雨》等作品创作的专辑《the Crane Wife》(2006);甚至有受Anne Briggs的EP《the Hazards of Love》(1964)启发创作出的摇滚歌剧《the Hazards of Love》(2009)。这张专辑邀请到Becky Stark、Shara Worden等多位歌手联合Colin Meloy自己,用歌声来扮演角色,演出了一场有神话色彩的爱情悲剧。17首歌就是17幕,讲述了女孩和精灵克服女王和坏人的阻挠相爱,最终在河中相拥死去的凄惨爱情故事。专辑大获成功,并真的被搬上舞台演出。2011年的《The King Is Dead》风格略有转变,2年多没讲故事,Colin Meloy下一个故事讲什么吊人胃口。
Tori Amos
——《American Doll Posse》、《Strange Little GIrls》、《Scarlet’s Walk》等
要评选喜欢讲故事并且创作力持续旺盛的女歌手,Tori Amos必定是候选人之一。大量专辑,比如《Strange Little Girls》(2001)、《Scarlet’s Walk》(2002)、《American Doll Posse》(2007)等无一不是经典的概念专辑。尤其《American Doll Posse》中,Tori Amos在希腊诸神基础上演变出五个角色并一人分饰五角,从服饰打扮、到歌曲内容无一不做足功课,上演了一场前无古人的、令人印象深刻的变装秀、故事汇。无论是内容的丰富性还是演绎技巧方面,都显然比只有两重人格的后辈们要强悍不少。
她有极强的音乐天赋,时常从电影中获得灵感,比如《Boogie Nights》(1997)、《Guys and Dolls》(1955),并熟悉文学典籍。早年的特殊经历还让她自觉地从女性角度看世界,并将女性视角、说故事天赋、以及对现实社会的审视都融入专辑主题中,与个人经历融合在一起,达到一种不停地以极大真诚写着自传,但同时又有所借鉴,提供了一种虚构性质外包装的效果,并已经做到游刃有余。《Abnormally Attracted to Sin》(2009)被认为是Tori Amos十几年来头一张不纠结她个人内心世界的专辑,但你其实也可以看作是一直不断想方设法剖析自己的Tori Amos找到了一个内外世界的平衡点。
Modest Mouse
——Modest Mouse《We Were Dead Before the Ship Even Sank》
最后让我们在Modest Mouse的故事中结束。《We Were Dead Before the Ship Even Sank》(2007)是Modest Mouse迄今最后一张录音室专辑,转眼已经过去6年。在最近几年的概念专辑中,《We Were Dead Before the Ship Even Sank》或许不是最好的,但一定是最能让你快速进入角色的。Neon Neon传记类的就不谈了,Modest Mouse没有像Devendra Banhart那样冒多国语言、“Taurobolium”一类冷僻词汇。也没有像Titus Andronicus、Colin Stetson那样搞个严肃的战争主题出来。Owen Pallett宅文化爱好者会喜欢,the Antlers说太多感情苦楚,都有比较明显的受众群。the Decemberists可能轻松一些,但偏向民谣,没Modest Mouse激情。同时兼顾可理解性和可听性,那Modest Mouse就是综合看来比较好的一个选择。《We Were Dead Before the Ship Even Sank》如标题所说,讲述了船只失事的故事。故事曲折有趣,但没有搞什么引经据典,和莎士比亚、汽车公司都没关系。只要听完这张专辑,人人都能把握基本剧情。与此同时,Modest Mouse奉献上独立摇滚最美好的特质,比如旋律优美、船只失事这件事情本身跌宕起伏,音乐简单直接,但很抓人,不乏一定量的感官刺激。听完之后有剧情有内容的专辑会让人觉得还蛮有点意思,而不是单纯的感官刺激。一张巧心思的概念专辑你一拿到手就会从封面到内页设计都被这个主题吸引,一听更加欲罢不能,留下比一般专辑更深刻的印象。
刊于《通俗歌曲》6月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