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 年鉴|观影总结
不算重看的影片,今年观影106部。其中在外观影56部,基本与去年持平。2014年的新片只看了17部,2013年的看了26部,其他都是老片。五分之一与音乐相关。因为新片看得少,所以完全无法比照音乐评出本年度最佳影片,每年都只能列出今年所看影片中个人比较中意的影片。个人倾向很重,不喜请绕道。
今年观影关键词有三个:贾曼、帕索里尼、一根筋。
贾曼
今年特别重要的观影经历是人生第一次在电影院观看贾曼(Derek Jarman)的影片。贾曼已经过世20年,他那些微不足道的三级片依然没有机会在我们这边上映。但借2014贾曼年的机会,英国、香港、台湾等各地都有办他的回顾展。机缘巧合,我在一个周末跑到香港参加香港电影节发烧友这个组织办的回顾展,在空荡荡的电影院看了《塞巴斯蒂安》(Sebastiane,1976)和《暴风雨》(The Tempest,1979)。上座率低得可怜,《暴风雨》不足10人,毫无盈利可能性。被观众遗弃意味着暗淡的未来。
我不认为贾曼夸张的戏剧化展现形式已经过时。华丽的服饰和诗化对白有时应用于特殊场合,比如婚礼场合,或者角色真的在吟诗,此时需要夸张。有时是情绪需要。比如用超慢镜头爱恋地抚摸正在水中欢愉的一对男男。这种节奏的突变并非毫无理由。贾曼不受欢迎还有可能是因为剧情性薄弱、知识背景要求太高,以及性欲太浓。
他拍了太多MV形式的影片,即便是最有剧情性的《塞巴斯蒂安》也会因为节奏变化很情绪化而让一部分观众不明白这是在说什么。
另外,我不认为满满性欲的《塞巴斯蒂安》令人不适。贾曼对男子有超好的品味,其实很有快感不是么?对阿波罗的爱,还有基督徒那些事,也是可以打破时间限制的。那份炙热的宁死不屈的爱才是真爱,讲了许多肉欲的影片其实在追寻精神之爱。这部满口拉丁文的处女作充满了贾曼的气味。
对背景知识要求特别高的譬如《花园》(The Garden,1990)这样的影片。但如果你对莎士比亚的《暴风雨》完全不了解,观看剧情片《暴风雨》会有阻碍。贾曼随时会跳针到洗脚穿衣服这种与主线没有关系的事情上去。那些人物随时会为了眼前一口好酒暂时忘记真正要去做的事情。整个进程是松散的。或许最好理解的是《卡拉瓦乔》(Caravaggio,1986)。但也走在被遗忘的大道上。
与此同时我相信他会被一小撮节被其个人魅力所吸引的观众永永远远地记在心里。他大量影片带有强烈个人色彩,难以逃脱的IKB色调小宇宙。
帕索里尼
2014年年初的重要观影体验是借看《安魂曲:帕索里尼传》(参见:谁是帕索里尼——《安魂曲:帕索里尼传》笔记)的冲动,又全部看了一遍所有可以弄到手的帕索里尼(Pier Paolo Pasolini)相关影片(参考:帕索里尼电影作品表)。实在过于爽快,以至于一整年都没有再现能与之匹敌的高潮体验。我在读书笔记中曾提到,需要把所有帕索里尼的影片都看一遍才能比较好地去形容他的影片。他在不同时期关注点有很大变化,如果只是从单一影片入手,很容易陷入对他的误解。比如帕索里尼拍摄了最好的《马太福音》(Il vangelo secondo Matteo,1964),字字句句都是《马太福音》原文呈现,当年令意大利一众宗教界人士夸赞不已。但也正是帕索里尼拍摄了《软奶酪》(影片《帕戈罗格》中的第三个故事,Laviamoci il cervello,1962),撑死在片场十字架上的穷人就像悬挂在众人头上的斩首刀,一度让他成为宗教界人士最仇视的对象之一。
我认为每个人都很容易产生思维定势,稍有不慎就会陷入为别人贴标签的状态。而帕索里尼最不适合被贴标签,他是鉴定一个人能否做到自由开放的试金石。他能从天主教、共产党、资本主义等各种好像完全对立矛盾的标签中找到一束贯彻始终的光芒,并且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在一生的追逐中,几乎四面黑暗。
早年他完全站在无产主义这一边,甚至有教会免费解决工作、赠送房子而主角却无视物质上的赠予、被共产党助人为乐的道义所感动不惜为他人献出生命的情节。最典型的共产党帕索里尼弄出来的影片是《暴力人生》(une vie violente,1962),根据帕索里尼小说改编,帕索里尼担任编剧,弗朗哥·西蒂(Franco Citti)主演。同类影片比如帕索里尼处女作《寄生虫》(又名《乞丐》,Accattone!,1961)更为自然真切,但论对无产主义的情爱不如《暴力人生》炙热和夸张。
帕索里尼还拍摄过一系列纪录片,反映意大利情爱观什么的,都是他深入罗马百姓之间的反应。此外他拍摄过一系列“古装剧”,包括《美狄亚》(Medea,1970)、让他获得最广泛知名度的《十日谈》(1971)、《坎特伯雷故事集》(1972)、《一千零一夜》(1974)等等。其中最喜欢的是西蒂主演的《俄狄浦斯王》(1967)。帕索里尼对剧情的掌控比贾曼不知道高出多少,他面对再可怕的场景都能克制住镜头,反而营造出更为震撼的效果。
在另一系列反资本主义系列影片中,我特别喜欢《猪圈》(Porcile,1969),另一部杰出的、把形式玩到极致、处处都有暗喻的作品是《定理》(Teorema,1968)。非常典型的作者电影。如果说神话传说系列是人人都能看懂的,那么这部分影片就是传说中部分人酣畅、部分人昏睡的那类影片。
曾经导演过《坏中尉》(Bad Lieutenant,1992)的阿贝尔·费拉拉(Abel Ferrara)2014年拍摄了一部致敬影片《帕索里尼》(Pasolini,2014)。我还没有看,我不知道母语英语的威廉·达福(Willem Dafoe)如何放下英语,学习意大利语甚至意大利方言。帕索里尼是写方言诗的诗人,并且精通各类俚语俗语。导演又将如何在短短一部影片中表现出帕索里尼无法描述的一生?帕索里尼当年最爱的人尼纳托·达沃力(Ninetto Davoli)也在此片中露脸。
一根筋
回到个人年度观影最佳影片榜单。今年过于萧条,“达标”影片只有三部。
《另一个故乡》Die andere Heimat,德,2013
华丽丽的摄影,扎实的故事,足够丰富的信息量。爱德嘉·莱兹(Edgar Reitz)展现出老一辈德国新浪潮导演该有的水准。前辈越是出色越反衬出新生代德国导演的水平对么堪忧。
《生命的讯息》Lebenszeichen,德,1968
一个忽然“精神失常”、需要别人正视的人。去好莱坞之前的赫尔措格(Werner Herzog)几乎每一部影片都显示出狂人的气质。他可以没有很精致的摄影,镜头可以随意穿帮,剧情可以很混乱,但让人难以忘怀。在这里是没有什么神经正常的男主角的,也不关鸡汤什么事。
《大师》The Master,2012
杰昆·菲尼克斯(Joaquin Phoenix)最后在床上和新妹子在一起的桥段还有洒骨灰拿错罐子的桥段印象特别深。今年在飞机上看了遍《谋杀绿脚趾》(The Big Lebowski,1998),洒骨灰恰逢风向不对呛到了自己,凑成年度最佳的两个洒骨灰段落。
特别喜欢这部《大师》,比保罗·托马斯·安德森(Paul Thomas Anderson)的前作《血色将至》(There Will Be Blood,2007)更加狂人气质。我们总是习惯性地认为加入邪教的都是脑子进水的人,邪教教头都是骗子中的骗子、人渣中的人渣,通常新闻报道也是以“走进科学”、好像在侦破什么案件一样的思路去与这类人接触,一定要寻找个因果关系出来。其实最正确的姿势是清空束缚,去感受大师的恩泽。而《大师》不会辜负你,分分钟爽开怀。片中没有善恶对立,在日常生活中,我们也很难绝对地说被普遍认为错误的东西加在某个人身上后,产生的作用是好是坏。更何况所有“认定”都不是绝对的和恒久不变的。越是发展下去,每个人物越是清晰,这是一段触摸得到的无信仰史、道德崩坏史,浮于尘世的感觉如此强烈,如此激动,有好几次,仿佛触碰到主角的脉搏。
我还没看他2014年的新片《性本恶》(Inherent Vice),改编自品钦名作,不知拍得怎么样。顺便提提只比他大一岁的Wes Anderson。虽然我很喜欢Wes Anderson,第一时间跑到香港在电影院里看了《布达佩斯大饭店》(The Grand Budapest Hotel,2014),哈哈大笑数次,非常好看,但Wes Anderson一直是少年情怀向,从来不曾拍出过如尖刀一样的影片。Wes Anderson的影片越来越精致,但和越来越锋利的PTA是截然不同的。去电影院看了两遍的《绝美之城》(La grande Bellezza,2013)(参见:《绝美之城:你的罗马,我们的罗马》)没有列入此单是差不多的道理。如果一部影片看完之后没有一块玻璃被撬动,所有固有观念都没有变化,那这部影片不能算最一流的影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