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庸俗的《金陵十三钗》到底差在哪里

九间_

之前和好几位友人谈到过《金陵十三钗》,虽然根据文德斯的说法,不应该浪费时间在不喜欢的片子上,但我不想再次重复相同的内容,所以就把之前和不同人谈到过的内容汇集在一起,于是有了下文。

首先大家要明确,在地球上就是有那么一群张艺谋黑。张艺谋不管拍什么片子,他们都讨厌。张艺谋选的题材都是坏题材,张艺谋选的演员都是“运气好”。他们在没看片子的时候就开始说片子不值得一看。在影片上映之前文化界人士就已经起了争执,真是相当神奇。在这里,所有围绕张艺谋人品、而非影片本身展开的观点我都不谈。至于张艺谋到底是政治家还是艺术家,同样不是今天要谈的主要内容。

让我们看一看片子本身——而不是四周的烟雾。

改编剧本对不起小说原著严歌苓。片中的一些桥段就像小学生写的那种在公交车上给老人让座一样的八股作文。比如Bale在离开教堂找两个女子时偶遇一个外国人,外国人问他要不要一起走,现在有船,Bale说我不走,我要找人。这是义务教育体系里的考卷通常不会放过的考点:“从简单的语言对话中,反映出Bale舍己为人的高尚人格”。

再比如中国军官看到一只女学生掉的鞋,拿了起来,我就猜到他要再还回去,结果还真还回去了,还的方式完全在意料之中。“通过这个细节反应出中国军官含蓄内敛的性格,和为人民着想的崇高情操。”

还有个奇葩女子,在明知道日军就在不远处时还要冲到墙外去拣琴弦,她为何不等几分钟日军走掉后再冲出去呢?琴弦躺在那里还会少掉?

在简单翻阅严歌苓小说原著之前,凭借以前对她小说的印象,我就不相信这是严歌苓写出来的桥段。严歌苓的小说改编成电影应该像《天浴》那样,强烈的女性视角,特殊环境只是个放大镜。到了张艺谋这里,被上述无脑桥段填塞,企图吹出一部好莱坞大片来,弥补好莱坞低智大片和严歌苓小说之间的隔阂。影片中还存有一些没有交代的段落,比如原来那个神父是何时死的,兵慌马乱,在没有收尸必要的情况下,是谁去通知Bale过来收尸的?在一片混乱中,甚至有影评跳出来质疑严歌苓为什么要对立女学生和妓女?妓女就不是人么,就非得救女学生不可?

翻阅小说后发现,我感到疑惑的段落在小说里都是不存在的。比如,拣琴弦的弱智女子其实是在巷子里踩到死人了下意识发出高亢嘹亮的尖叫,从而被日军发现的。

严歌苓的小说从一个月经初潮的女生视角展开。小说里对妓女的恨不能当作是作者对妓女的恨,对妓女产生恨,是一个生活在战乱之中、身边没有母亲照顾、显然也没上过生理卫生课的未成年少女在转移发泄目标。这种情况下的少女很可能会觉得自己肮脏,或者觉得自己身患重病什么的,反正就是往坏里想。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应付。此时,一群更“脏”的人出现,对女孩来说简直是一种安慰和寄托。在特殊生理周期和战争的双重折磨下,女孩有了复杂的心理变化。

而电影中,只是伪装成从女孩的视角看世界,变得非常薄弱,她只是在旁观,提到的心理变化微乎其微,基本就是在干旁白的活儿。像初潮这种如此关键的背景都被直接删除。重头的内心戏变成了Bale从混混到道德高尚者的转变。于是整部片就截然不同了。关于妓女为什么顶替女孩去日军那里唱歌,影片只是让Bale问了一句为什么是妓女而不是女孩,处理得过于简单。即女们要顶替女学生好像也只是为了防止她们跳楼随口说的,为何真答应了也没有仔细处理,随便开个会,大家居然就都答应了。因为铺垫不足,于是有人跳出来说片子强化了妓女和女学生的区别。但影片处理得简单而已,倒也并没有刻意强化。只是,一群成年人挺身而出救了未成年人,不管是不是妓女,有母爱的成年女性在危难关头都会抢先救孩子的吧?影片里没有提妓女们被解放区赶出来的事,这是关键的一点。从答应救女孩到真的救,中间也是非常短促的过程,当时还是夜晚。影片拉长了这个过程,且把时间改到白天,而且因为是白天,Bale不得不展现他巧夺天工的化妆技巧,这一切都给了这些有机会逃生的女子(当时卡车已经修好)更多反悔的机会。

小说最后的结局是女孩心里的结解开了。从那个结说起,又以那个结解开收尾。我记得观片时大家都期望以Bale载着女孩离开,卡车消失在地平线上为最终结尾——那才是好莱坞式胜利结局,还能加个多少年后再回忆的倒序。结果影片回到女孩从彩色玻璃窗上首次看到女人们进入教堂的那一刻,说什么从此再也没见过她们——然而,这已经是显然的事,根本不需要交代。场内观众当时都有点骚动了。重点在Bale身上的话,为何还要假装继续回到女孩视角?

张艺谋说他自己又一次反映了人性,我觉得他陈词烂调太多,在这点上他真的越来越像斯皮尔伯格。我很好奇,为何在影片上映前就有人拿《金陵十三钗》和斯皮尔伯格的《辛德勒的名单》做比较,不知有没有人和《太阳帝国》比较一番。《太阳帝国》也是斯皮尔伯格导演,二战时的上海(然后又转移到上海周边),主演同样是Christian Bale,不过当时只有13岁。和庸俗的《辛德勒的名单》比起来,《太阳帝国》简直清新脱俗,具有强烈的后现代感觉,瑰丽的想像,并且整个进展都严格控制在男孩的视角中。你看张艺谋,只是让女孩当旁白,然后让Bale等成年人发现女孩在偷看他们——这是成人视角。再看斯皮尔伯格,反倒是没让Bale当旁白,却有那些从男孩角度看出去的仰视镜头,掺入男孩想像后的周围环境,而且也没有超然于男孩认知以外、他显然无法了解到、参与到或者理解的桥段和剧情。差距真是相当明显。

当年Bale看着太阳的镜头真令人难忘,他有那么大的潜力,他还一直是在超级烂片里依然能发光的主儿。他当配角的时候一直不抢戏,但是过个十年八年,影片里印象最深的还是他演的桥段。按照我对好演员的标准,就是所扮演的角色过了十年以上依然清晰地留在脑海中,这么说来他能算上一个。有了好演员和好剧本,张艺谋团队又组织出什么了呢?

有趣的是,这种庸俗的影片最容易骗过观众眼睛,张艺谋团队炒作也很疯狂,于是从来不准的豆瓣评分看涨,而且票房特别好。在电影院里,很多人湿润了眼眶,我身边一位陌生女子抽泣个没完。我真的不能理解这样的片子有什么好哭的,但显然,我们还是很吃这一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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